“你是郎中,我是郎中?”沈芩大聲反問,扯開女娃的冬襖,一張夾在里面的符紙飄飄忽忽地落在床沿,淺黃為底、血紅字符,刺眼無比。
鐘云疏瞬間覺得雙眼被符紙刺得酸疼不已。
“放肆!”雷夫人屋子里的一等女使立刻斥責,“竟敢對夫人不敬?!”
“沈芩!”鐘云疏和女使幾乎同時出聲。
“你……你……”雷夫人被氣得捂著心口,“沈石松……是怎么教導女兒的?”
“……”沈芩面對一屋子六道滿含斥責的眼神,又看向雙眼緊閉的女娃兒,急救時全身的緊繃狀態,突然像被戳漏的大氣球,松得一點不剩。
熾熱的空氣像被烤熟了一般,每個人都汗如雨下。
半晌,沈芩施施然行禮:“雷夫人,對不起,冒犯了。”
雷夫人氣得發青的臉色這才好轉了一些。
“告辭!”沈芩說完,徑直向外走去。
“你回來!你去哪兒?”雷夫人從沒見過這樣的郎中,又捂著心口,女使過來扶住,替她順氣。
沈芩被一名女使不由分說地攔住了去路,皺了眉頭:“請讓開!”
“我們夫人允許你離開了嗎?!”前尚書府的女使調教得極好,出口的話還帶著幾分威嚴之勢。
“我再說一句,”沈芩的耐心快被耗完了,“讓開!”
女使突然出手,一耳光即將扇到沈芩臉上的瞬間,就突然被掐住手腕順勢擰到身后,疼得一聲慘叫。
“不得無禮!”鐘云疏一把拽住沈芩的手腕,“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為何要走?!”
沈芩憤憤抽回手腕,咬牙切齒地、強壓著怒火:“你們都看不出來嗎?她的汗出得透了三層衣裳!她快死了!捂熱而死啊!”
“事有輕重緩急,幼兒之事尤其著急,為何那么多孩子活不到十歲,就是因為救病如救火,稍微一耽擱就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也就回天乏力了!”
“這么小的孩子,這么大一點兒,不會說太熱了,也不會說渴要喝水,難受得連哭都哭不出來……”
“對,我可以像之前在帳篷里分析時那樣,把病因原理處理統統解釋清楚,解釋到在場所有人都明白,然后呢?我就只能把她洗洗干凈好好安葬了!”
鐘云疏眉頭擰得死緊:“來人!夫人照顧清兒累了,把她扶回房間好好休息。調兩名能干的女使或者婆子來!”
“一切按沈姑娘的話做!”
“云兒!”雷夫人簡直不敢相信,“你……”
“義兄攜大嫂遠赴大澤河治水,清兒是他們現下唯一的骨肉,”鐘云疏停頓一下,“沈姑娘的醫術,我信她,也只信得過她。讓我們來處理吧!”
女使們一時間不知該聽誰的才好,看看鐘云疏,又看看雷夫人。
“還楞著干什么?照做!”雷夫人終于開口。
女使們趕緊忙起來。
雷夫人卻坐著一動不動,雖然深居簡出,但是掖庭的事情還是聽聞不少,確實,清兒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可是就這樣離開,橫豎都不放心:“我不走,我就在這兒看著!”
沈芩氣呼呼地站著。
鐘云疏自然知道她氣得不輕,輕輕晃了晃她的袖子,藍黑的眼中充滿期待。
沈芩氣得眼神亂飄,冷不丁就和鐘云疏的撞了個正著,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拒絕承認是被電到了,嗯),然后頭一扭直奔屏風后面。
雷夫人又驚又怕,緊緊拽著鐘云疏的衣袖,仿佛溺水瀕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抓住這唯一的希望。
清兒是雷家孫輩第一個女娃兒,生下來就白白嫩嫩可愛得緊,是雷夫人的心尖子;平日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半夜地震的時候,雷夫人親護著清兒,自己挨了好幾下砸,清兒連根頭發絲都沒傷著。自從永安城傳疫病以來,雷府大門緊閉至今,嚴查進出,可防不勝防,清兒突然就熱了起來。
雷夫人忍不住把鐘云疏拉到一邊:“云兒,要說義母這些年對你視如己出,也不敢當;但是義母真是盡心盡力了,沈姑娘真的可靠嗎?”
“她要是不可靠,現在就沒我了,放心吧,”鐘云疏安慰著,“如果連她都不行,整個永安也沒人可以了。”
雷夫人知道鐘云疏的性子,聽了這樣一番話,放心許多。
“聽說,您去劉家請人沒請到,就去求了符回來?”鐘云疏的眼底閃過一抹肅殺,不知道死活的東西,竟敢把手伸到雷府來。
“義母沒辦法了,沈家藥鋪全都封了,劉家的藥鋪真是……唉……別提了……”雷夫人一想到白日的四處奔波,眼淚就忍不住往下掉,“我知道人走茶涼,可是沒想到……”
“沒想到,他們真做得出來是么?”鐘云疏冷哼一聲,“別氣了,真氣出好歹來,清兒可怎么辦?”
“嗯。”雷夫人生生眨回眼淚,又折回屋內,守在屏風的另一邊。
與此同時,沈芩忙著解衣服,扔衣服,散熱,沒有聽診器,就只能把耳朵聽到小小的胸膛聽心音,聲音又弱又急促,皮膚燙得厲害。
“請準備沐浴水桶,水桶用熱水燙過,不用很大,清兒寶寶夠用就行,備熱水,熟水放涼作冷水,要干凈柔軟吸水的布巾、更換的小衣服……越多越好!”沈芩看護清兒,有什么就從屏風后面提要求。
不得不承認,雷夫人調教的仆傭們用得很順手,不出一刻鐘就把所有的東西備好送來。
沈芩抱著清兒,在熱水浴桶里快速清洗掉汗漬和粘膩,又用最快的速度,用烘熱的布巾擦干,換好小衣服,放進薄被里沒一會兒,熱度就退了。
整個過程,上好的絲繡屏風全程光影直播,雷夫人捂著心口幾次想沖過去,都被鐘云疏制止,女使們看得目瞪口呆。
大冬天的給清兒洗澡,染上風寒可怎么才好?!
“鐘大人,所有感染風寒,咳嗽、流鼻涕的人,不得入內!后廚里挑選做事講究干凈的、為清兒寶寶準備吃喝用物,戴口罩帽子,按保護性隔離標準操作。”沈芩的聲音從屏風后傳出來。
“我這就去安排!”鐘云疏大概是除沈芩以外,對隔離最了解的人了。
“雷夫人,清兒寶寶的熱度退了,現下醒了,”沈芩有些遲疑,“您要不要過來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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