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綰妍一下子從榻上跳起來,頂著一身雞皮疙瘩大喝道:“怎么回事!”
喬鴦看她身子單薄,趕緊伸手扯了一張厚狐裘裹在綰妍身上,一面罵綠衫子:“趕緊去請太醫,驚著娘娘咱們可如何交待?”
綠衫子急得都結巴了,只說打發腳程快的小太監去太醫院。
綰妍由著喬鴦替自己系上領結兒,穩了穩心神,打發人進來草草梳洗。
喬鴦飛快利落地為綰妍梳了個小髻,又橫了一眼跪伏在屏風下頭的綠衫子,喋喋不休道:“主子方才才夸了你穩重,你就跌跌撞撞進來,可莫觸了皇后娘娘的霉頭。”
綠衫子趕緊一手捂住嘴,眼珠兒滴溜溜亂轉,像是真做了什么虧心事兒似的。
“偏殿原本就有值守的太醫,如今卻著急忙慌地去太醫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兒?”綰妍揉了揉額角,壓了壓突突直跳的心口,極力穩住自己不慌。
可她聲氣漸抖,露出幾分錯亂,也是她年紀尚小、道行不夠的緣故。
綠衫子放下手,嘴巴一開一合,連珠炮似的道:“溫常在剛睡下不久,就腹中急痛,一個小宮女去看時,出來驚慌失措,只說是見了紅。”
喬鴦眉毛一挑,將小娟花穩穩別在綰妍發間,示意已經梳洗完畢,隨口說:“算算日子……怕是要生了。”
綠衫子走過來:“溫常在是三四月份有的,如今正月,也算是九個月,是該要生了,只是主子穩婆還沒定呢。”
綰妍心里咯噔一跳,面沉如水,人如走在千仞之壁上的鋼索上似的。喬鴦與綠扇子一左一右攙扶她起來,她眼神呆呆的,失魂落魄,腳下一軟就要跌一跤。
喬鴦白了綠衫子一眼:“這怎么能怪主子?若是早早定了,婆子被人收買,加害溫常在怎么辦?”
綠衫子苦著臉:“知道知道,誰能料到就差這么一天呢?”
綰妍緩過神來,聽著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只覺聒噪:“喬鴦,去命咱們選進來的八個穩婆都候在溫常在身邊,如今任何人不得與她們說話,若是有人起了心思……”
說著,她袖子一甩就往偏殿去:“罷了,本宮不放心,還是親自去盯著。”
綠衫子跟在后頭亦步亦趨,激動地應道:“誒!溫主子是雙生胎,咱們都怕成這樣了,主子不定慌神成什么樣子呢?娘娘親自去守著是最最好了,就是委屈了您……”
有綰妍坐鎮,偏殿很快就從先前的喧鬧不休進入了有條不紊的地步。
溫常在渾身是汗,疼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真想在榻上狠狠地滾來滾去。婦人分娩本就是鬼門關走一遭,莫說她帶著兩個孩子,哪里敢隨便亂動?
溫常在憋得滿臉通紅,汗珠如豆珠兒大小滾落下來,她怕壓著腹中孩子,強撐著不動,躺在那兒哼哧哼哧出氣。
綰妍過去的時候溫常在已經發作有一陣子了,太醫知道事情輕重,風風火火地過來。為了溫常在能安心生產,翊坤宮大門緊閉,不許任何人叨擾。
那王太醫是有名的杏林妙手,先前是皇后娘娘接生占了頭一功的,婦兒這一塊經驗豐富。他搭了搭脈又循例問了幾句,眉頭緊緊,眼神一下子透出幾分焦急的意味。
綰妍如何看不出來太醫窘切?尋了個由頭偷偷將太醫拉到屏風外頭。
“太醫?這……胎位如何?”
綰妍看著面露難色的太醫,試探著問。
王太醫也不賣關子,心想若有不測,還不如早早地說明為好:“常在這……只怕是不好……”
綰妍小臉煞白,死死攥著絹子,極力壓著怒氣說:“呵!平日里你們都說胎象平穩胎象平穩的,這個當口了跟本宮說龍胎不好?”
“莫不是你們先前是懈怠差事,瞞騙本宮?”
王太醫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嘆息道:“娘娘冤枉,溫常在腹中是雙生胎,本就是險象環生,今日胎位生變也是老天……”
綰妍簡直要被氣昏了頭,一手挾上王太醫的胳膊才站穩了:“夠了!什么老天不老天的,別再說什么不祥的話。”
屏風那頭傳來更加凄厲的叫聲,冰刀似的,徑直插到綰妍的腦仁里去再橫拉開。綰妍聽著溫常在的哭聲,只覺耳畔蜂鳴,天旋地轉,腳下軟綿綿,像踩在云端似的。
王太醫見綰妍面無血色,趕緊扶住綰妍,跪下說:“娘娘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綠衫子趕緊過來搭上綰妍的手。綰妍睜開眼,卻見滿目血絲,她死死盯著王太醫顫動的胡須,咬牙說:“那如今你們要怎么辦?”
“微臣行醫多年,今日境況只怕是……只怕是……”
“說。”
“溫常在這一胎,臣等盡全力,或許能保住一個。”
綰妍像是被灌了一嘴漿糊,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綠衫子下意識挽緊了綰妍的胳膊,生怕綰妍下一秒就瘋魔。
但并沒有,綰妍張了張口,最終什么也沒說,擺了擺手示意太醫進去。
她往外頭走,綠衫子想扶住她,卻抓了個空。綠衫子也不敢上去搭話,只得跟在綰妍后頭。
這么大的事兒,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寬慰。
綰妍靜靜走出門,忙里忙外的宮女們端著帶血的水盆向她行禮,綰妍也似沒看見似的,目光未曾在她們身上停留。
花盆底的鞋子叩在青石板上,噠噠篤篤的聲響,讓綰妍想起寶華殿僧侶們念經時候敲的木魚聲。
風一吹,她的眼角淚珠兒也似被凍住的,凝在臉上刺刺的疼。
但綰妍像是懷著癡念似的,滿腦子只想著……
走慢一些,再走得慢一些。
就當是為溫姐姐祈福了吧。
她苦求自己的心愿可以上達天聽,盼望著溫姐姐可以平安,兩個孩子也可以平安。
過了廊下,走到聽不見偏殿聲響的地方。這兒寂靜一片,卻并未能安下她半份心,溫常在的哭喊聲,穩婆們七嘴八舌的叫嚷聲,在她腦中像是不休止地循環作響,炸得她心口生疼。
雪越發重了,結成團子大小噼里啪啦地砸下來。
“主子,外頭冷,咱們去殿里等吧。”
綠衫子握上綰妍冰冷通紅的小手,心疼地說:“挨了凍,您的手又要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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