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府春仲,蔽日旌旗隨風動,紙鳶爭高空。
余溫沒有趕上去找歡酒,她手足無措。我做對了嗎?她一遍遍問自己。
歡酒突然轉變了態度,原本咄咄逼人的就想討回公道的一副樣子,到后來宰相一次次否認,她要了個誓言便走了。
她以為歡酒是想讓宰相償還當年的債,沒料到歡酒只是要確認宰相是否真的有那么一丁點對她的愧疚,或是微不足道的愛意。
知道了譚以桓如此絕情之后,歡酒想必心如死灰了吧。圍觀的、參與的人們四散,余溫鼻子發酸,與已經哭出來的霧朝一同回去了。
“我何其有幸,能得阿榮。”余溫邁進將府朱門,對著霧朝感嘆道。
“是。”霧朝附和,她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夫人,奴婢最近發現……奴婢好像有心上人了。”
要不是余溫的嗓子因為默默流淚而糊住,她會驚叫出聲:“誰誰誰?將府的嗎?”
“是。”霧朝看余溫從面色如灰變成閃爍著興奮光芒,連忙住口,“奴婢是不會告訴夫人的。”
“誒——”
“至少要等到上巳節。”霧朝羞澀地笑道,“那天我就可以贈與他香囊了。”
“噢,上巳節!要送禮物的。”余溫被提點,她還沒有準備呢。香囊?腰帶?同心結?
無論哪一個,她都不會做。
“今日如何?”云屏迎上來,“除了將軍以外,奴婢想,不會有其他人知道夫人出去了。”
“好。”余溫一邊在屏風這頭換衣服,一邊朝那邊說,“宰相不認陸歡衣,歡酒心灰意冷放棄了。”
那頭沒了聲音,過了一會兒云屏才說:“情苦最苦,放下了也就罷了。”
“嗯。”余溫換好衣服出來,霧朝也剛換了一身,從門外走進來。
月橋呈上來茶水、點心,余溫嘗了一些:“這樁事算是結束了,就看明天二皇子是否可靠了。”
“啊呀!”霧朝驚叫起來,“那女子是歡酒?!”
余溫一頭霧水:“不然呢?”
“原來歡酒就是陸歡衣的姐姐啊。以前不覺得,今日一看,和當年陸歡衣真有幾分相似。”霧朝嘖嘖稱奇。
知道真相的余溫和云屏對視一眼。云屏記得夫人說過,不要把歡酒就是陸歡衣的事情和其他人說起來。她雖然不知道原因,可還是照辦了。
“是啊,那天我和云屏去青樓一看,才知道歡酒是陸歡衣的姐姐。”余溫笑道。
余溫不知道為什么,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會易容術的陸白衣。若是大家都了解她認識一個擅長改變樣貌的人,之后有什么事情也可能會懷疑是她易容之后做的。
明天是三月朔月日,要到云中樓去的。嗯,就說自己是去安慰歡酒的吧。
等到熄燈時,余溫剛把發髻放下來,王順進來傳報:“夫人,將軍那里來人了,說是想讓您過去。”
“好。”想著葉榮肯定不是叫自己去做快樂事的,余溫沒有沐浴,就披上一件披風隨侍從走了。
夜深露重,余溫快到目的地時打了個哆嗦,走到葉榮住處時才感受到一陣暖意。
葉榮趴在床上看書,余溫想悄悄走近,卻在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就被葉榮察覺,迅速轉過頭來,目光炯炯地瞪著自己。
余溫反而自己被嚇到了,對方卻展開笑容,放下書本打手勢道:“你來了。”
“你今天恢復得怎么樣?”余溫問道。
葉榮回答:“與昨天差不多,扯到傷口就疼。”說罷他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像是暗示余溫過去撫慰他。
余溫嚴重懷疑他是在賣弄,因為之前依稀記得葉榮和自己說:“我這么身強力壯,哪里會痛?只當是撓癢癢罷了。”唔,好像是上次被打板子的時候。
她好笑地走過去,坐在葉榮身側:“噢——好像真的沒有好轉呢。”看到葉榮像個孩子一樣偷笑,她朝一個血痂稍重地按下去,葉榮立馬抖了一下。
“你干什么啊?”將軍一臉怨念地轉過頭,這表情配上他英俊的臉龐甚是好玩。
余溫笑道:“以前聽阿榮說自己是身強力壯、不怕痛的,我方才就是要試試啊。”
葉榮的手伸到后背摸摸那塊血痂,再一伸就正好把余溫的手捉過來。
“喂!”余溫趕緊抽回手,“別鬧,你的傷還要過幾天才好呢。”
這個喜歡在夫人面前賣萌的大將軍打手勢道:“一看見你我就疼了。”
“胡說八道。”余溫笑罵。
葉榮若有所思:“我是真的不怕,倒是你最怕疼了。”
嗯?這是原主的特點嗎?看來以后磕著碰著都要擠點眼淚出來啊。
“我記得有一次你只是輕輕碰到瓷枕,碰撞的聲音都沒有,眼淚就掉了一缸。”葉榮的表情夸張。
余溫應和:“是啊,你以后可不要讓我受傷了。”
“不會的。”葉榮自信地保證。
滅掉燭火、燈盞之后,余溫幫葉榮更衣,自己再脫到只剩褻衣為止,鉆進被窩。他們的姿勢很奇怪,一個正仰著頭朝上躺,一個則趴在床上。
一臉一背,手握在一起。
慢慢地,葉榮微微舉起胳膊,右手攬過余溫肩膀,把她往自己這邊靠了靠。余溫還沒有進入深眠,她迷迷糊糊地醒來,察覺到變化之后,啞然失笑。
反正葉榮懷抱這么暖,不用白不用,她往他懷里深處鉆了一點,二月春夜的寒冷全都拋之腦后。
我何其有幸,能得阿榮。
第二天醒來之后,葉榮就像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又是要求余溫給他穿衣服,又是讓余溫給他喂白粥。
“你啊你,哪里還有燭息大將軍的樣子。”余溫無奈地說。
葉榮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他打手勢說:“可是現在大家都說我是個賣國賊,連圣上也不信任我。”
未等余溫開口,他又比劃:“到時候我要是洗不清了,被圣上降罪,你不要為我洗刷冤屈,趁早改嫁吧。”
“是了,我應該先寫一封和離書。”葉榮打完手勢之后站起來。
余溫連忙把他按住:“等一下,說不定今天朝議之后會有轉機呢?”
正說著,一個看門的小廝沖進來,滿面喜色:“將軍、夫人,適才二皇子封府來人了,說是他已經證明將軍是無辜的了!”
直到現在,余溫才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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