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樓

丫鬟小含放出如煙怕見人的消息后，小廝送來的藥都被她暗自處理了。

昨夜里她雖然哭哭啼啼的，但今早醒來，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大方機靈地處理如煙交代的事情。她今天在干活兒的時候，一直把如煙手寫的信藏在胸口，就等著找個時機出門，給歐陽府送信，她一刻也不想耽擱。

小含趁著中午大家都在午睡的時候，急忙溜了出去，拿著如煙親手寫的信，往歐陽府里跑去。她因為送過一次，這次輕車熟路。

歐陽府的人，因被大公子交代過，忙去喊了大公子歐陽木槿出來，小含見到他后，還算冷靜地跟他說道：“姑娘說近三天若不救她出來，她命休矣！”

歐陽木槿聽到此話后，瞬間腦海炸裂，忙點點頭道：“小含姑娘放心，我一定救你家姑娘出來。”

小含忙點點頭，急匆匆往百花樓里走去，守在歐陽府對面的一戴著斗笠的人，眼神對此已經了然，此人沉了沉臉色，消失在京師城內。

寧翊給江府送了一封信，邀江梨落一早來留仙樓。梨落早早地換上男裝，帶著玉竹，朝留仙樓出發。早晨帶著些霞光，這幾日她相繼收到了爹爹、哥哥和沈汐桐給她寫的信。

爹爹江秉在蘇州處理的鹽務一案，調查還算順利，信上說不日便可起程回京師。哥哥江淞明也說一段時間回回來，回家后帶她去看郊外看楓葉。

沈汐桐因京師流言的緣故，最近都跟祖母住在潭山寺，沈家與林家已經過了納吉，婚期定在了明年的春闈后，林崇一為了明年春闈一舉得中，正在睢陽書院中苦讀。

梨落看到留仙樓矗立在眼前，京師護城河兩岸的合歡樹逐漸由綠變黃，她不得不加快了腳步，留仙樓里的小二早已在門口守候，將她和玉竹帶去二樓。

寧翊在二樓靠窗的位置等她，這個位置視野極好，將留仙樓里的情形一覽無遺，他見梨落過來，面帶微笑，起身相迎，玉竹在門口等候。

梨落坐穩后問道：“寧公子怎么今日如此神秘，究竟是想讓我看什么？”

寧翊神情悠閑地給她倒了一杯茶，邊倒邊說：“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先喝點茶，吃點點心，今日的桂花糕味道還不錯。”說完他還將一盤點心推了過去。

梨落見糕點小巧玲瓏，桂花的香味十足，她嘴角翹起：“你該不是為了吃的，才開的酒樓和船坊吧？”

寧翊飲了一口酒，是新釀的桂花酒，口感香甜，他想了想，道：“一開始，我是因為我哥哥寧遠的事情，變得有些頹廢，喜歡喝酒，還喜歡沒事就往郊外人少的地方跑。跑著跑著，便在郊外一家農莊的大榕樹下，遇見了兩位特別喜歡下棋的老人。”

梨落聽得聚精會神。

寧翊笑了笑，接著說道：“后來熟了，我們沒事就喜歡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他們跟我講了很多我從未聽過大道理，其中就有一個，要想知道天下之勢，靠占卜星象是靠不住的，關鍵要看情報。”

“后來呢？”

“后來我就聽從了他們的建議，收購酒樓、茶館、鏢局、船坊等地方，哪里有情報，我就去哪兒。”

梨落聽完心里暗暗佩服。

“人來了。”寧翊用眼神指了指朝門口，梨落順著他的眼神看去，一頭戴瑋帽、穿著桃紅色外裳的女子蓮步走了進來，她朝左右看了看，找了一個最墻角的位置坐了下來。

梨落疑惑地睜著她的杏眼，輕聲問道：“她戴著瑋帽，我認不出是誰。”

“你再仔細看看，注意站在她身后的人。”寧翊溫言道。

梨落又朝這女子身后的侍女看去，那名侍女雖然安靜站著，但眼睛正在東張西望，顯然在查看什么，梨落不禁驚道：“我在雅園的時候見過此人，是李府李豎（姜兒）的丫鬟，叫什么我還不清楚。”

“那我告訴你。”寧翊的頭側了過來，低聲道：“坐著的女子名叫姜兒，站在她身后是丫鬟是她的侍女阿桃，他們暫時住在吳府，我越調查，就越發現這個吳府真有意思。”

“怎么個有意思法？”梨落頭也不自覺地靠了過去。

“其他人先不說，先說這個姜兒，姜兒正在調查我，船坊她也去找過，商隊也去查過，甚至還查到了留仙樓這里。”寧翊神情淡然地說道。

梨落心底十分驚詫，立馬睜大眼珠看著寧翊，意思是那你怎么如此清閑。

寧翊把頭回了過去，大方地說：“這有什么，只要在京師里混，不就是你調查我，我調查你的么，我都習慣了。”他甚至將雙手撐在自己的后腦勺，嘴角依舊帶著一絲笑意。

“問題是，這個李姜兒，為何要調查你，你應該跟她無緣無故把。”梨落神情有些嚴肅地問道。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所以今天一天，我們得跟著她們。”寧翊十分自信地說。

梨落表示同意地點點頭，她朝角落里看去，姜兒依舊戴著瑋帽，看著背影有幾分薄弱，他們身旁站著一位年輕的小二，樣子看著有幾分青澀，阿桃偷偷地塞了他一個銀元寶，還在小二耳旁低聲嘀咕了幾句。

那小二聽完像是受了什么驚嚇，急忙將銀子退了回去，拔腿就跑了，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阿桃見他如此，低聲啐了他一句。

姜兒繼續在角落里喝茶，看不出她的表情有任何變化。

梨落見此，忙問道：“你為何不將計就計？”

寧翊細心答道：“如果魚兒這么容易上鉤，就不是一條聰明的魚了，她這種對手，多拒絕幾次，才會上鉤。而且，我還想掉出這背后更大的魚。”

梨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約半晌時間，姜兒走出留仙樓，坐上了馬車，寧翊忙帶著梨落也坐上了一輛馬車，他戴著一個斗笠，坐在前面，梨落和玉竹坐在里面。

玉竹警惕地問道：“小姐，我們這是去哪兒？”

梨落指了指前面的馬車，說：“前面坐著的是李府家的李姜兒，我們懷疑她有問題，跟上去看看。”

玉竹偷偷看了一眼，點點頭，跟坐在香閨里比起來，她更喜歡這種在外奔波的時刻，她喜歡這種更自由、更灑脫的生活。

兩輛馬車逐漸駛出京師，朝京郊的獅子山中走去，獅子山山體不高，最有名的是里面中滿的牡丹花，和山里的閑云庵，不少京師里向往修行的女子，可以交一點香火錢，在閑云庵里帶發修行。

“難道說，她是閑云庵上香火的？”梨落心底狐疑地想，李姜兒果真不像她表面上那么柔弱，她極有主見，看起來心思細膩，擅長推敲。只是，她為何會想去調查寧翊呢？梨落心底突然想到還有一種可能性——姜兒的幕后之人，會不會住在閑云，這種可能讓梨落心底出現了一絲緊張。

寧翊低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一會兒在前面的面館，我們買幾匹馬，我們改成騎馬。馬車里有兩套女裝，等到了閑云庵，你們換上衣服進去，我在門口等候。”

梨落掀開馬車簾子的一角，也低聲回道：“就依公子所言，不過衣服估計得再車里換好，怕到時候找不到地方換。”

寧翊有些發窘地回道：“好！”

一切按照計劃行動，姜兒也確實沒有發現他們的蹤影，她被阿桃扶著下了馬車，一小步一小步地朝閑云庵里走去，不過，她看著挪一步都顯得十分艱難，像是又恢復到上次見到的那個姜兒。

寧翊在閑云庵外的一家茶館喝茶，順便盯著門口，玉竹變成丫鬟的模樣，扶著梨落的手往里面走去，梨落平日里戴的裝飾少，打扮起來也十分簡單，但在寧翊眼中，卻依舊十分動人，他發現梨落隨著年歲的增長，臉上的稚氣慢慢脫落，臉龐顯得更加的清麗和動人。

姜兒祈完福后，有些謹慎地朝后院走去。梨落忙在后面自然地跟著，她看著一臉虔誠，像是去后院求簽字的。正在梨落解簽的時候，她對身后的玉竹說了幾句，玉竹忙跟上前去。人多容易引人注意，她只好在解簽這里聽這位老尼姑講簽文。

梨落在聽簽文的時候，時不時朝剛剛姜兒走去的地方看去，她有些擔憂，又有些焦慮。

老尼姑看了她一眼，耐心問道：“姑娘是有心事么？”

梨落被這句話回過神，她詫異地看著老尼姑，顯然是好奇她為何有此一問。

老尼姑笑了笑，一副看破紅塵的模樣：“姑娘今日并非是來求簽的，而是來找人的。”

梨落聽完只好點點頭：“我心中有事，還在這里占用道姑的時間，實在過意不去，我這就離開。”說完，她就打算拿著簽文走，被老尼姑輕輕拉住：“既來之，則安之，姑娘有何心事，為何不說出來聽聽。”

梨落心想，這是一個打聽的好機會，忙又坐下來，問道;“最近你們庵堂里，有沒有出現過什么有趣的人？“

“有趣的人千千萬萬，姑娘說的是哪種？”說完，她還帶著梨落朝一旁的涼亭走了過去，給梨落沏了一杯熱茶。

梨落聽完也搖搖頭，她本就不抱希望，她坦然說道：“其實，我也分辨不出來是哪一種，我也不清楚她的身份，我只問道姑，最近閑云庵堂里有哪些人進出比較頻繁，行為舉止跟其他人比起來甚至有幾分奇怪。

道姑心里想了一會兒，突然回道：“倒是有這么一個人，其他的女子都再次循規蹈矩，這女子實在是過于奇怪了。”

“哦？怎么奇怪了？”梨落忙問道。

“她身上頗有些野性，不像是京師里貴門長大的女子，她早上經常不上佛經，甚至有時半夜也找不到人，她經常違背庵堂里定下的規矩，不上早課，跟同窗吵架打架，有一次，還把一碗粥潑到了一位施主的身上，還極為兇悍地離開了。”那尼姑邊轉動手中的珠子，便說道。

“那她為何會來閑云庵？”梨落急著問道。

“要么是為了改邪歸正，要么是為了躲避別人追殺。”

“依照道姑來看，哪一種可能比較大？”梨落問道。

那道姑搖搖頭，道：“這我就不清楚，我還有事，先告退了，姑娘滿坐。”

梨落見她要走，急忙將她手抱著，說道：“那道姑可知道此人的法號？”

“法號慧真，真名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阿彌陀佛。”道姑說完就走了。

梨落急忙行禮道道謝。

一刻時間過后，玉竹從里面走了出來，扶著梨落朝門口寧翊那邊走去，邊走還邊說：“姜兒的確投靠了別人，投靠的還是一名外邦女子。”

“你說的話屬實，還是只是你的臆測。”梨落問。

“玉竹說話句句屬實，她親耳聽到那女子不斷地說外語，雖然說什么我也不懂，但我小的時候生活在草原一段時間，她的話我一聽就知道是遼國的話。”玉竹肅然回道。

梨落點點頭道：“走，去見寧公子。”

寧翊正在喝茶，遠遠看去，他眉頭有些緊鎖，他問道：“怎么樣了，今日的查看。”

梨落回說：“一名算命的婆婆說，有一位名叫慧真的尼姑有點問題，她經常會作出一些不可思議的舉動，不僅不上早課，半夜還喜歡偷偷溜出去。”

玉竹聽完突然說道：“姑娘，姜兒去找的人正是慧真師傅。”

梨落有些詫異，又有些了然，她繼續說道：“那名慧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控制了姜兒，玉竹還聽到，慧珍是遼國的人，不知道她一位遼國的女子，怎么會來到我們中原，又會隱藏在庵堂里面。”

寧翊聽完，突然重重拍了拍桌子道：“我知道是誰了，你們二人在這里等著，我要去看一眼，玉竹，你告訴我她的位置。”

玉竹忙用水在桌上畫了畫，指出了慧真在的位子。

寧翊看著十分興奮，看著有一副魚兒上岸的感覺，梨落心道，這慧真果然不是常人，她一直在攪動著京師著背后的水，還通過姜兒調查寧翊，應該是很有手段的人。

梨落心底隱隱擔心，遼國的人在大陸活動，耶律渠此時也在京師，他們遼國人的野心，應該沒那么簡單。

不知道寧翊什么時候結束，玉竹先護送梨落回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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