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小含仍去世了,她平靜地走了,沒有姓氏,沒有籍貫,如同街頭的野草死掉一般,不給世界任何波瀾。
寧翊帶著人馬和玉鼠師徒拼命地調查黑衣人的身份,如煙被藏在了歐陽木槿的別院中,她如同一個失了木線的木偶,目光呆滯,常常坐在院子里發呆。
歐陽木槿每次來,也只是陪她種些花草,撫琴,看書,看著她眼神中的哀默,他只能暗自嘆息,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江梨落聽說了那日百花樓的事情后,也跟在寧翊身后在調查這件事情,她感到京師里有一張巨大的網,這張網的中心,對準了如煙。
然而,織網的人,究竟是誰,目的又是什么呢?江梨落心里隱隱覺得,長孫明和吳述都只是背后那人的觸角,而真正的幕后兇手,應該是京師某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夜幕轉淡,星辰落起。
長孫明正在陪著妻子宛娘逛夜市,宛娘這些天在家里一直神情郁郁,長孫明今日特意抽了時間,陪她出來散心。
宛娘此時正看著一些小孩子玩的小玩意,心情逐漸明朗,她這些天一直胃口不大好,請了大夫被診斷出懷有身孕,她又驚又喜,但告訴長孫明后,他似乎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開心。
相公手中管著長孫府的大多數產業,這些年又不斷奔波,產業越做越大,長孫家在京師也漸漸有了些名氣,但同樣的,族里的公子哥兒也不斷地來找他麻煩,說他是他們長孫府的一條狗。
宛娘本為自己相公感到擔憂,但長孫明卻從來不為這些事情氣惱,反而安慰她說,等年紀大了,就去鄉下住,沒事的時候喝喝茶、釣釣魚,做一對神仙眷侶。
宛娘拿著手中的小玩意,拿到長孫明面前,像邀功一般,笑道:“這個買給肚子里的孩兒好不好?”她笑起來,不像個婦人,倒像一位明媚的少女。
可長孫明卻恍如未聽到一般,呆呆看著前方,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
宛娘見長孫明最近經常這樣,便把東西放回去,雙手挽著他的臂彎,柔聲問道:“最近是不舒服嗎?”
長孫明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他將宛娘的手拿出去,一臉嚴肅地說道:“我想起來,有一筆賬務還沒有處理好,讓辛姑姑陪你逛,我要回去一趟。”
宛娘已經感覺到長孫明有事在隱瞞她,心底有些發澀,但面上卻沒有說什么,拍了拍他身上的衣服,道:“去吧,我回家等你。”
長孫明低頭看了看宛娘的神色,他知道宛娘舍不得他,但有些話他卻不知道怎么跟宛娘開口,自己是個從沙漠來的棄兒,是個冒牌貨。如果宛娘知道了真相,還會對自己這么好么?想著她肚子里的孩兒,長孫明愈發想擺脫耶律渠的控制,他知道,那里面是深淵,耶律渠的野心不在一個小小的遼國,而是整個大宋天下。
長孫明拉著宛娘的手,輕輕地吻了她的頭發,輕聲道:“在家里等我,我會盡量早點回來陪你。”說完,便放下她的手,轉身離開。
他騎著馬,往京師里奔去,沒走多久,便被兩個帶著面具的人攔下,他們鬼面的面具透著寒光,冷然說道:“長孫公子,我家公子有請。”
長孫明像是早就料到一樣,只下馬道:“去哪兒?”
“去了就知道了。”其中一位鬼面說。
長孫明在對面停頓了一會兒,像是在暗中做抉擇,只道:“走吧。”事已至此,他能接受任何的砝碼,但要想辦法保住宛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春雨樓
春雨樓這個茶樓極為偏僻,它講究的是用春天的雨水泡茶,所以其他時令,生意少得可憐,可不知為何,這么多年了,春雨樓卻一直穩穩地經營著,一直沒有倒閉。
長孫明進去后,見一身穿玄黑色外裳的男子背對著他看著窗外,背影極為挺拔,身上有一股天然的貴氣,他思岑了一會兒,行禮道:“沒有想到,晉王殿下會請在下喝茶,榮幸之至!”
景予聽完嘴角微微一彎,輕笑道:“這么快就猜出來了,不愧是長孫府的掌門人。”
長孫明似乎對這個稱呼毫不在乎,他自嘲道:“無論做了什么,終究是個外人罷了。”
景予聽完這句話,十分探究地打視他,他雙目漆黑,仿佛想看出什么,長孫明心底一顫,心想,晉王殿下可能已經看出他的真實身份了。
仿佛知道長孫明在想什么,景予大步走了過來,冷道:“我對打探別人的身世不感興趣,我也知道你來自哪里,我不想浪費時間,只想聽你說說看,你跟耶律渠的關系。”
長孫明笑了笑,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嘆道:“都說晉王殿下英才少年,如今看來,果然名副其實,不過,我為什么要說呢,說了,就是死路一條。”他輕飄飄地一說,仿佛又把問題推給了景予。
景予的眼神變得更加難以捉摸,這段時間里,他調查了關于長孫明的所有事情,他名下的酒樓、店鋪、當鋪和古董店,以及他通過放貸控制不少京師店鋪的事情,平心而論,長孫明是個經營的鬼才,但也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吸血蟲。
通過長孫府的一名老管家,景予最終查了出來,長孫明是耶律渠安排進長孫府的,并不是什么長孫府遠房的侄子,至于長孫府的族長為何會答應這件事情,那名老管家也不清楚,只知道長孫明來了后,天資聰穎,很快,就將長孫府的很多產業轉虧為盈,還為長孫府賺了不少銀錢。
“你不說,也是死路一條,而且,還會連累你的家人。”景予目光灼灼地看著長孫明,仿佛已經洞察了他心底的一切。
長孫明狠狠地瞪了回去,他是沙漠的棄兒,像他這種人,死后的魂魄都沒有去處,可上天卻可憐他,讓他可以娶親生子,妻子又是如此的善解人意,溫柔善良,那是他心底最柔弱的角落,也是他的軟肋。
兩人相互對看了一會兒,見晉王絲毫沒有任何放手的意思,長孫明只好嘆道:“我告訴你所有耶律渠的事情,你保護好宛娘,不要讓人動她一根汗毛。”
景予見長孫明如此重情重義,他想了想,叫來了甲峰,吩咐道:“派人去守著宛娘,不要讓任何人接近,所有的飲食、藥物都要查,務必確保她的安全。”
甲峰立馬回道:“是!”說完,轉身離開,著力去部署去了。
見人走了,景予道:“可以說說了吧。”
“你想知道什么?”
“耶律渠上一次,給了你什么命令?”
“抓百花樓里的如煙。”
“如煙?”景予驚道。
長孫明點點頭,道:“耶律渠看上了如煙的美貌,想抓她獻給他們遼國的太子,聽說那位太子十分好色,還特別喜愛大宋女子,一開始,他騙如煙說,想娶她去遼國做王妃,如煙沒有答應,他就派了殺手去搶。”
“耶律渠為什么會把這件事情告訴你?”景予問。
“因為這件事他本是要求我去辦的,一開始,我只是派了幾個人,想重金買走如煙,見買不動后,我的方案是在如煙吃的藥里面下點東西,找機會擄走她,但這位如煙姑娘十分機靈,我的這些把戲她全都發現了。”長孫明說完無奈地嘆了口氣。
景予聽完卻陷入了沉思,他只聽說如煙被歐陽木槿買去了,百花樓里進了賊人,卻沒有想到,短短的幾天,發生了這么多事情,他心底,隱隱有一絲愧意。
景予接著問道:“你為何會拐騙那么多少女來京師?你可知,這是死罪。”
“哼,我賺了這么多銀錢,至于為了這些個人,斷送自己前程么?”長孫明冷笑道。
景予拿了拿杯子,反問道:“這樣看來,我錯怪你了?”
長孫明搖搖頭,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說道:“這件事情,我只是給這些少女謀個差事,讓他們歇歇腳有個住處,不被人懷疑而已,這背后的兇手,是耶律渠和戶部員外郎吳述。”
“吳述?”一個小小的八品官員,也敢參與這些事情,景予的眉頭皺了皺。
長孫明點點頭,解釋道:“耶律渠以我的名義,給了一個破敗秀才吳述當官的機會,其實他看中的是,吳述擅長模仿寫各類筆跡的才能,之所以讓他去戶部,也是因為戶部掌管著全國大多數的人口信息。”
景予心底已經對耶律渠這個人動了肝火,聽到這些話后更加憤恨,他問道:“耶律渠拐來這些少女干嘛?”
長孫明嘴角冷笑,道:“他把這些少女分批運送出遼國,還跟立馬不少的少女說是去當王后、將軍夫人的,為了使這些人相信,他還經常給這些人灌迷湯,若是有反抗的,鬼面婆婆會幫耶律渠收拾她們。”
“是上次死在秀玉坊里的鬼面婆婆?”景予抬眼問道。
長孫明點點頭,但突然感到身體有些異物,肚子出現猛烈的頭痛,接著,他的五官都流出血來,他一臉驚恐地看著景予,表情滿是不可置信。
景予也不知道他為何會出現此種情形,顯然是中毒了,忙把他手拿過去診脈,脈象跳動劇烈,是劇毒,他急忙從身上掏出一顆他背著的解毒丸,給長孫明喂過去,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長孫明身體的血越流越多,他自己也忽然明白,耶律渠已經在他沒有辦法擄如煙的時候,就給他身體里下了劇毒,劇毒不是馬上爆發,但一旦爆發,就是必死無疑,他忙拉著景予的手說:“救......救.......宛娘。”
景予忙點點頭,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他們。”
話音剛落,長孫明便倒地不起,呼吸衰竭而亡了。景予看著他冰冷的身體,狠狠地拍了拍桌子,又起身吩咐道:“先把他安置起來,我們去長孫府。”
甲云和甲北立馬也義憤填膺地說道:“是!”
景予心中暗想:耶律渠,不管你是人是鬼,我一定要把你拉下來,讓你再也不敢在大宋為非作歹。
景予的人馬立馬朝著長孫府行去,路上突然被寧翊攔住,寧翊一臉嚴肅地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景予怕事情敗露,急忙用極低的聲音說道:“什么都不要問,隨我去長孫府。”
見景予的表情,寧翊知道恐有大事發生,忙點點頭,跟在景予身后。
長孫府
景予的手下甲峰剛趕到長孫府,就聽到長孫府里的一婆子尖銳的聲音大聲呼道:“夫人不見了,夫人不見了。”
甲峰忙沖了進去,朗聲道:“我乃禁軍總管,受晉王命令過來保護長孫明夫人宛娘,你剛剛說的,是宛娘不見了么?”
那婆子活這么久,都沒聽到過什么禁軍,只腿軟得發抖,跪地不起,顫聲道:“就剛剛夫人說想進去小咪一會兒,說身子有點累,我便想著去給夫人打盆熱水,誰知道,打完熱水回來,夫人就不見了。”
長孫府聽到那婆子聲音的人從四面八方涌了進來,一些臉上寫滿了擔憂,一些人臉上卻有些幸災樂禍。
甲峰令人攔住那些人,直說官府辦案,便讓那婆子帶路,去看一下宛娘失蹤的地方,先要想辦法把現場保護好起來。
那婆子雖然嚇得退直發軟,但也知道,夫人若是找不回來,那她就是死命一條,忙挺了挺身子,在前面引路。
長孫府不少人想過來看熱鬧,見被攔住后,有兩人破口大罵,說官府來辦案,一點規矩都沒有,長孫府的族長也在現場,現場人多煩躁,竟一口老痰沒有咳出來,直接暈了過去,人群中又急忙喊道:“快去請大夫,快去請大夫。”
甲峰聽到了身后的動靜,但此時也顧不得許多,只吩咐那婆子快走,不要耽誤時辰。
進了宛娘的房間后,甲峰眼睛朝四周看了看,東西的擺放極為典雅,也沒有看到任何被動過的痕跡,只是,床上一床被子被掀起來,沒有任何人的蹤影,甲峰問道:“你確定你最后看到宛娘是在她的床上。”
婆子忙回道:“大人,卻是如此,小人若是有半句謊話,天打雷劈。”
甲峰聽完點點頭,對她說:“在一旁等著問話,我先勘察一下現場,你不要走動半步。”
婆子忙點點頭,道:“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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