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兒是跟在蘇枳身邊長大的,這性子也自是隨了幾分。
此時便像突然發現了什么似的,出聲道:“哎喲,瞧奴才這個糊涂喲,怎么忘了招待三位大人了。”
說著便招手叫過幾個小太監來:“趕緊的,給三位大人上茶點吶,王爺走后這還是三位大人頭回來呢,別主子一不在你們就偷懶,都不知待客了嗎?”
三位大人頓時臉上臊得掛不住,潘大人干干的咧了咧嘴:“不用,不用招待,我三人也是公務纏身,今日才來拜祭小公子。”
小川兒趕忙回道:“這到是了,偌大的順天府公務自是繁忙,奴才前幾日去各位府通知小公子喪事,便見幾位大人都忙于公務。這不,夫人也日日去請幾位府上的夫人,也都因照料大人們忙的離不開。”
這說著話,幾位大人就到了靈前便要拜下去。
小川兒又在旁說著:“鄭公子跟夫人的意思,可不能讓小公子的事辦的寒磣了去,這也算抬舉奴才們了,如今夫人便帶著王府內丫頭婆子們在二門處哭靈。就這么連著哭了半個月了,國公爺不到夫人便日日在那跪著。”
鎮國公正手扶棺木看著自己最心愛的小兒子,對這邊的動靜到是不曾聽得進去,可他身邊的人卻是一字一句都沒落下,那眼神看向三位大人也是帶了冰霜寒刃。
三位大人對小川兒也是敢怒不敢言,再怎么說這也是王府大總管,燕王殿下從小一起長大的人。
平哥兒則根本沒去理會這三位跪在靈前不敢起來的,便是忍住悲聲哽咽著把當天的事說了個清楚明白。
但他卻不敢說楊小公子對他那份心思,卻也字字句句在怪著自己。
國公爺長途趕來不曾好好歇息,見到兒子的那一刻便有些挺不住。
只聽護衛驚呼:“國公爺”
這一聲讓眾人都看過去,平哥兒更是猛的從地上站起來,因跪得久了雙腿麻木而站立不穩,整個人便朝前方撲了出去。
小川兒趕忙扶住他,關切又悲傷的勸道:“公子莫急,這么沒日沒夜的守了半月的靈,身子哪里還受得住。”
“自幼相識一場,我卻沒護住他,就算是守這一輩子又如何,終還是守不回來他了。”
這話雖是說給國公爺聽的,卻在說出來時平哥兒一行熱淚滑落,雙唇顫抖,手也不受控制的抖了起來。
跪在一旁的三位大人則詫異起來,紛紛看向這邊,心里都在嘀咕著,這兵部侍郎府的癡兒在北平城也有幾年了,何時變得這般清醒,又是何時與鎮國公府走的這般近的?
難不成這寧國公一派同鎮國公府私下里交好?這讓站隊之人以后要怎么個站法?
鎮國公被扶到客院,小川兒十分恭敬又疏離的對三位大人說道:“三位大人請起吧,小公子在天有靈會感念大人們的。如今王爺出征,奴才招待有所不周,還望三位大人莫怪。”
三人相扶著起身,剛想說幾句客套話,卻見小川兒已經扶著平哥兒隨鎮國公一行走了。
他們三個被曬在這靈堂之上,你看我,我看你,看來看去潘大人發話了:“我們三個便在此守靈吧。”
另外兩位也不敢走,這時卻聽護衛來報:“大人,喬大人已經去客院看望國公爺了。”
指揮使馮大人啐了一口,斥道:“這老賊到是會鉆空子,讓他做個主吧,他親自跑去開城門,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迎鎮國公進城。這會兒咱們幾個來吊唁,他又跑去客院買好,還真是便宜事兒都讓他一個人干了。”
安察使尹大人耷拉著眼皮說道:“這好他是買了,國公爺卻未必領情。”
馮大人不解,問道:“尹兄此話怎講?”
尹大人輕哼一聲:“沒聽剛才鄭公子說嗎,鎮國公府站燕王那邊兒的,可他喬大人在北平所為何來啊?”
潘大人想到的更多,可他向來不站隊便也不曾開口。
馮大人便有些驚慌:“尹兄,你說國公府站燕王爺這邊兒,侍郎府也站這邊兒,這么說都是太后娘娘的人了?”
尹大人抄著手,耷拉著眼皮:“不可說,不可說啊。”
潘大人不參與他們的對話,四周看看,招手叫過一個小太監,說道:“可否帶我們幾位喝口熱茶?”
小太監得小川兒的令兒,便恭敬的說道:“三位大人請回罷,不必在這兒守著了。”
潘大人臉上臊得慌,這小太監也是忒不給面兒,只能厚著臉皮再說道:“我們幾位跟國公爺還有話講,還是找間屋子喝口熱茶,候著罷。”
這面子給他們臊完了,小太監也不再為難,便把幾人帶到靈堂附近的屋子里,讓人周到伺候著。
蘇枳不在,鎮國公也不便進人家王府內院去見女眷,便跟小川兒說去給夫人道個謝。
還特意說了:“本國公當初也是同老沈一道打過天下的,悅兒這女娃命也是苦,如今跟了燕王殿下便吃了皇家這口井水,終是沒個娘家人這身板也挺不直。你且與她說去,今后這鎮國公府便是她的娘家,誰若敢欺了她去,我鎮國公府還有播州軍便都同她作主。快讓這娃歇歇去,寒冬臘月就這么一跪半個月,哪受得住呢。”
小川兒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奴才替夫人謝過國公爺了。”
“快去罷,本國公同平哥兒還有話說。”
小川兒趕忙起身退了出去,偷瞟平哥兒一眼,見他面色平靜中帶著深深的悲傷,卻完全不似作假。
待小川兒退出去,鎮國公便揮退身旁下人,連個護衛都沒留。
平哥兒一直在旁站著,門一關他便到近前跪了下去:“國公爺,鄭嶸無用,請責罰。”
鎮國公長嘆一聲:“算了,起來罷,他那點心思本國公早就知道。如今這也算為你而死,也是他求來的,于國公府來說死的不值,而于他而言算是死得其所。我也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便各人事各人歡喜罷。”
平哥兒深深的把頭埋了下去:“鄭嶸愧不敢當慕平如此厚愛,卻還有一事相求,望國公爺允準。”
鎮國公看著埋頭跪在面前的平哥兒,心情其實極其復雜,他有些恨這個年輕人,卻還有些欣賞他。
良久后才說道:“何事,說罷。”
平哥兒抬頭看了鎮國公一眼,又埋下頭去說道:“鄭嶸想親手為慕平書寫碑文,想在他的墓碑上留下晚輩的名字。還想在靈堂內同他結拜為兄弟,望國公爺允準。”
鎮國公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顫聲說道:“你有心了,他在天若有靈,必會歡喜至極,去著手辦罷,本國公與你們作主。”
“謝國公爺”這句謝說出來時,平哥兒久久的把頭埋在雙手之上,他的身子在顫抖,鎮國公也一把老淚縱橫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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