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原本在許多人的認知里,就是為皇帝收集情報的。而北鎮撫司的設立,讓他們由單純的情報機構,變成了集調查與懲處為一身的皇帝直屬執法機構。
可這個皇帝的直屬機構,在悅安帝,也就是蘇枳登基后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可以換了錦衣衛都指揮使,可這并不代表著錦衣衛便是他的人了。
在這指揮使之下有著自錦衣衛建立以來就運行的一套規制,至于受命于何人目前不得而知。
這讓蘇枳在前往北平,前往他新建立的薊遼督師府,變得沒那么篤定。
他不篤定的是自己此舉所能帶來的改變,所能掌控的一切。
還有京城里的三十萬禁軍,雖然在把葛林調任禁軍統領時他就知道收復人心尚需時日,可如今想來卻不那么簡單。
那是一套極其成熟的運行規制,嚴謹縝密到讓他這個皇帝感到恐懼。
這更讓他覺得皇位不過是一個擺設,皇帝不過是某些人的個人意愿,他們想讓誰坐在那就讓誰坐。
而一個過于軟弱的皇帝也是那背后掌權者不需要的,因為他,或者說是他們,無法以一個軟弱的皇帝形象來施行許多政策。
這個認知,讓蘇枳覺得自己之前的抗爭和安排看上去那么可笑。
就像是一個跟父母吵鬧的孩子,父母哄騙著他,告訴他今天你說了算。之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父母依然按照他們的方法做著事,而這個孩子還洋洋自得的以為他已經長大了。
自從當年從河套回京時起,他就覺得自己是在一步步的謀劃著,甚至建立起了自以為很扎實的暗哨網絡。
再加之秦世寧利用商鋪建立起來的,兩相互補,就算是損失一個,另一人的也會迅速補上。
這兩人配合的相當默契,一直在囤兵、囤糧,在恢復親王身份后,還有著燕云十六州在手,就算是皇帝撤藩,也影響不到他太多。
畢竟當時朝廷缺少武將,能帶兵征討韃靼的更是無幾人能勝任。
時刻都有兵權在手,對于一個謀劃多年的藩王來說,是占了多少有利先機。
可就在突然被推上了皇位起,這一切都變得無用起來。
讓蘇枳覺得自己這么多年的一言一行,一切謀劃都在某個人或者是某些人的眼皮子底下。
不是不動,而是還沒讓人達到需要介意的地步。
這太摧毀人的意志了,一下子讓他這個戰無不勝的將軍,謀劃多年的親王,覺得一無是處,簡直像個笑話一般。
這種情緒控制了他,以至于隊伍駐扎在小鎮里七八日還未啟程。
程修看出他的情緒不對,那份絕望和灰心讓人遠遠看一眼他的背影,都覺得心疼。
恭親王身子好了許多,甚至覺得自己比在京城時強壯了,他是十分興奮的。
可不理解為何陛下,他的七叔卻消沉了。
“程大人,你說陛下這是怎么了?”
“一切還剛剛開始,陛下對許多事掌控起來有些難,或許是在想策略罷。”
恭親王歪著頭看了眼天,突然朝蘇枳跑過去,一邊喳喳呼呼的喊著:“七叔七叔,有雁往北飛呢,何不同雁一起行軍,回七叔家,去山上打獵,江里打漁,吃七嬸用大鍋煲的羊肉。”
蘇枳轉過身來,看著像小孩子一樣飛奔而來的人,他想著,自己的兒子長大是否也會這般,整日沒什么憂慮之事,便是天下處處兇險,他也能歡快的奔跑。
“慢些跑,這身子將將見好,就這般胡鬧。”
勸阻著來人,微笑著迎上去,到近前時看著氣喘吁吁的侄兒,說道:“好,我們回家,回家吃羊肉去。”
見皇帝終于露出笑容,程修也算松了口氣,不過,他好像注定是來給皇帝陛下添堵的,這該說的事還是得說。
“陛下,秦世寧公子出京被大都督阻攔,現在大都督府去了。”
“沒事,傳信給他安心住著,大都督不會動他,就算是要動也不在此時。”
蘇枳知道,秦淵不過是想要秦世寧手里的暗線,還有秦家產業。他四十萬秦家軍之前吃的是皇糧,維持現狀可以,想發展壯大卻幾乎沒有可能。
之所以蘇枳篤定秦淵不能輕易動秦世寧,就是因為他離京時公開了秦世寧的身份,并且把他安置在宮里。
換任何朝代這外來男子住在宮里都是不可能的,現在之所以蘇枳可以這么安排,不過是他后宮空虛罷了。
前面幾位皇帝的后妃都被搬到皇家別院去了,擠是擠了點,吵也是終日在吵,可蘇枳眼不見心不煩,管他呢。
但有一人卻是住在后宮的,那就是高祖蘇尚賢的皇后譚氏。如今稱太皇太后都不夠了,她是太祖高皇后,仍然住在慈寧宮。
她從不問朝政,甚至連后宮的事都不過問一句,當然自蘇枳登基以來,這兩人都沒有想見對方的想法,也就真的沒見過一面。
秦世寧只在宮里住了一天,便準備離京追趕蘇枳,雖然這個皇帝表弟不讓他追,可他就是不放心,而且也覺得京城有秦淵在讓他十分不自在。
結果被攔了回去,還直接請進了大都督府。
現在的秦世寧,正在絕食抗議,秦淵嘆著氣轉身走了,也不想去招惹他。
秦燕寧卻是聽說自己的堂兄來了,向來想有個哥哥的她興奮的像只小鳥一樣,圍著秦世寧這通撲騰。
“哥,哥,你娶妻了嗎?”
“哥,你平時住在那個破山村里很無趣罷?”
“哥,你吃點東西呀!”
無論她說什么,秦世寧都是閉目養神一言不發。
直到她沮喪的離開,秦世寧才偷偷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妹妹。
夜里,秦世寧餓的睡不著,正在猛灌茶水,就聽窗子輕輕的被推開,他警惕的拿起茶壺想要砸出去。
就聽一人輕輕躍了進來,落地瞬間便看到了他:“哥,我爹不在,我帶你出去。”
“燕寧?”
“你終于肯跟我說話了,快走,不然一會兒我爹回來咱們就走不了了。”
秦世寧放下茶壺,起身就要跟秦燕寧走,結果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剛站起來人就眼前一黑趴了下去。
只是一瞬間,人就清醒過來,可還是兩腿打顫。秦燕寧轉過身背對著他:“哥,我背你出去。”
這怎么可能,秦世寧是弱了些,可也不會讓妹妹背自己出去。
于是便堅持道:“我能行,走罷。”
秦燕寧怕他耽誤功夫,便不由分說的直接把人扛在肩上,可就算是她功夫在好,扛著個男人想再從窗子跳出去也是不可能的了。
秦世寧掙扎不得,于是兩眼一閉裝起死來。
燕寧用腳輕輕把門打開,就要邁步出去。
腳邁出去還沒落下,就見門側閃出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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