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從進門便聞得喧鬧聲不絕,等回了自己的院子才曉得旁邊的凌云居完全變了樣,似是把一座宮殿搬了進來,和這府里的簡素完全不相符。
隱著心里的怒氣,甩下衣袖轉身去了母親的院子。
“玉家怎么說?”秦衍淡淡的問道。
秦相國在宮中未歸。
邱曉月眉頭緊蹙,“玉盟主歸還了婚書,你父親未接。可是照這樣子看,還不一定有什么亂子,只是現下還不知曉!”
秦衍神色淺淡,“母親安心,等下我去一趟便是了!”
邱曉月憂慮的應了聲,這幾日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她一直擔著心。
秦衍回了自己的院子,換下身上的鎧甲,隨手扯出一件暗栗色的長袍穿上,步行出門往城南玉府去。
玉府謝客,和平日里往來著江湖豪客時不同,門庭冷寂,閑散中隱隱透著些異常。
守門人通報后,玉砌親自接了出來,“衍兒怎么來了?”他臉上不見喜怒,眉梢卻微微挑起。
“玉叔叔,晚輩本該早來,拖至今時才來給玉叔叔請罪,不敢奢望您的諒解!”秦衍冷著聲線低聲道歉。
二人進了內廳,玉砌嘆了口氣,“按說這件事也不能怪你,你父子二人皆為皇家臣子,皇上有命莫敢不從。只是你和晴兒的婚約是自娘胎里便訂下了,那皇帝老兒也未免欺人太甚!”話至后段,怒氣盡露。
秦衍臉色冷淡,并不接話。
玉砌繼續道:“如今,北漠皇族抵京,若是出點子什么事,他休要后悔!”
“玉叔叔,此次負責護衛的是我的兵馬,皇上或許早就想到了會有此一節,所以特調我回京!”秦衍知他話里話外是想勸他莫管,他并未點破。
玉砌看著秦衍,“衍兒,那七公主如何?”
“我雖不材,卻也無需依賴裙帶!”秦衍聲色漸冷,開口又道:“玉叔叔,我自知委屈了玉小姐,特來請罪!”
玉砌沉著臉,半晌后又打量秦衍,嘆口氣緩聲道:“你先回罷!”
晚上宮里設宴,給北漠蕭皇叔和青青公主接風。
秦相國一府皆在被邀之列。
皇家宮宴,隱含著看不透的猜疑、算計和陷害。秦衍從頭到尾冷眼旁觀,心里對朝堂之事失望得徹底。
官員之間的恭維、拉攏和排擠使得他看不下眼。起身出了宴廳,往不遠處的雀靈臺走去,倒背著手望向禁城外發著呆。
“秦將軍是否還未能習慣朝堂的風氣?”楚玥只身立在雀靈臺秦衍身后。
雖然這人來去足下無息,只那風拍衣袖之聲秦衍遠遠便已知曉。
“太子殿下!”秦衍恭身一禮。
楚玥忙伸手相扶,“秦將軍不必如此,我寧愿你我只論朋友情誼,不講這皇家虛禮。”他看向秦衍的眼神透著欣賞。
太子玥的謹慎和多疑他早有耳聞,幾次相談后他不認為此人只表面上的庸庸碌碌,隱藏得太深才能遮住野心不使流露。
“禮不可廢!”秦衍看著太子向自己示好,淡淡的回應了一句。
“秦將軍可常到太子府走走,玥雖虛長幾歲,總歸是一家人,還需親近些!”打量著秦衍的神色又繼續道:“那玉小姐被尊為江湖第一美女,自小和你訂有婚約,想來愛重。”楚玥先是不動聲色的挑撥,而后又拉攏,“萱兒貪玩任性些,和我雖非一母所出,卻自小親厚,還望秦將軍日后多多體諒!”
“殿下言重了,秦衍只一介武夫,何德何能?”他冰霜的臉色,半點未因對方是這東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而有所改變。
一串腳步聲又起,沒有武功,落地緩重。
楚玥顯然也聽到了,嘴角含笑,和秦衍并身立在一處。
楚萱來了。
“你們兩個別跟來,在這里等著便好!”兩個宮女立刻停步在雀靈臺外。
宮宴一開始,她的眼睛里只看得到秦衍一人,再無其它。一瞧著他只身離席,也不及和母妃細說,起身跟隨而來。
“太子哥哥,你也在啊!”嘻笑著和楚玥說話,眼睛卻直直的看著秦衍。
“萱兒是來找秦將軍的?哈哈,那皇兄是不是要回避?”楚玥恢復成一慣的好脾氣,笑著逗弄七公主。
楚萱眨了眨眼睛,“太子哥哥,我出來的時候母后好像在問你!”
楚玥虛拍了兩下衣袍,“咳,本太子確實不該離席!”一邊拿眼睛瞄著秦衍,一邊就要往回走。
秦衍一動不動立在原地,眼神仍舊看著遠處。
楚萱看著太子出了雀靈臺,兩步走到秦衍身側,有意的示好道:“秦衍,你在看什么?”她自己順著秦衍的眼神往遠處看去,天黑得透徹,什么也看不見。
半天不見他回應,楚萱一伸手就要去拉秦衍的衣袍。
秦衍鬼魅似的往旁邊閃過,收回目光,恭身行禮:“見過七公主!”聲音極盡淡漠。
“秦衍,為何你每次見了本宮都要躲?”楚萱怒聲責問。
哪知,秦衍說完話已經抬腿要走了。
他不喜歡別人直呼他的名字,任何人嘴里叫出這兩個字都讓他莫名的不舒服。
未央除外!
“秦衍你給本宮站住!”楚萱黑著臉色,雙眼怒火已起。
秦衍腳步停下卻并未回身,疏離的問道:“不知七公主還有何吩咐?”他不喜歡這個人,連同隨風送過來的香氣,他眉頭緊皺。
“本宮問你話呢,別不識抬舉!”楚萱擺出一慣高高在上的樣子,“本宮警告你,趁早給那個女人選處院子,本宮不準她住在你的院子里!”
“是嗎?什么時候我秦衍的事也需旁人作主了?”秦衍笑著轉回頭,那笑中極盡嘲諷。
楚萱被他的笑震驚,看慣了他的冷臉,那笑雖然凜冽卻也極度誘惑。
“秦……秦衍……”楚萱不自覺的喊了他的名字。
秦衍眼中寒氣更盛,“好自為知!”
他本不是多話之人,本不是易動情之人!這些強加在他身上的砝碼,為了相國府他可以忍下,但是不能越過他的底線!不然,誰也難說后果如何。
七公主眼中的癡迷他不是沒瞧見,只是原來以為不存在的感情早在不知覺間給了那個人,這世間除了那個人再無人能讓他不受控制、讓他情不自禁。
有衣袂被風吹撫的聲音傳來,秦衍在楚萱愣神的功夫向著人來的反方向掠走。
盟主府。
“爹,為什么我們不能退婚?”玉染晴雙目含怨。
風綺虹心疼地看著自己唯一的女兒,“晴兒,這婚不能退!秦衍被皇上賜婚我們便退讓,傳出去我們盟主府在江湖上顏面何存?再說了,你的閨譽也需顧及!”她頗有幾分語重心長的又道,“何況秦衍生在官宦世家,將來三妻四妾自是難免,現如今皇上賜了婚也只不過你和七公主二人平起平坐,再無妾室,也算是好的結果!”
玉砌不說話。
“爹,他自小和我指腹為婚,為何還要另娶她人,這不是背信棄義是什么?”玉染晴一臉的怒氣,她雖然不愛秦衍,卻也不愿意日日都要與人勾心斗角的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
“晴兒,爹爹知你不甘愿,若你不嫁他閨譽折損你也不在意嗎?”玉砌試探著問她。
“與其如此,不如不嫁!”玉染晴堅定的說道。
“砌哥,這不是小事,你不能由著她的性子胡來!”風綺虹急忙出聲阻止。
“娘!”
“別鬧了,讓我再想想!”玉砌起身出了內室。
“爹!”
“晴兒乖,秦衍家世人品皆屬上乘,不容錯過!”風綺虹耐心的勸著。
玉染晴蹙著眉往外就走。
“晴兒,晴兒!”
無論風綺虹如何喚她,玉染晴只裝做沒聽見。緊走幾步出了院子,心下茫然,不知該往哪處去靜上一靜。
正自發著呆,貼身丫鬟紫紋尋了過來,“小姐,雪初小姐有信來!”
玉染晴抖開信,‘晴兒,端陽日莫愁湖言家龍船賽,邀煙兒和小郡主一同賞玩。嫁前小聚,卯時湖邊相迎。雪初筆’
離端午還有三日,玉染晴無精打采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自從婚期確定,她再無一夜安枕過。夜已深,孤身立在窗口煩悶不已。
索性從窗口跳到院子里練起劍法來,不施內力只演招式。二更天后,力氣消耗殆盡,累倒在地爬不起來。
兩行淚順著眼角滑落,大滴大滴的滾進烏黑的秀發中。越聚越多越是無奈,她倚墻而坐,抱住自己的雙臂失聲痛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久到似乎睡著了。
睡夢中有個人影近前,抱起她攬進懷中,長指輕輕的為她拭淚,卻是越擦她越控制不住想流更多,最后有個滾燙的呼吸覆在她的眼睛上,聲音微啞著喚她的名字。
似許多日都是在這個熟悉的懷抱中睡著。
想要靠近記憶中的溫暖卻撲了個空,她怵然驚醒。本能的伸出手去撫床榻外側的位置,微微還有些余溫,枕上雖平卻略有個枕過的痕跡。
玉染晴瞪大了眼睛,小手揪緊自己的衣襟,不受控制的顫抖著。
似乎感受到有一雙眼睛在暗處注視著自己,她起身奔至未關合的窗前,極目往窗外搜尋,哪里有半絲人影。
她不肯放棄,從窗口躍了出去,院子不算大,房頂樹梢一處也不放過,卻遍尋未果。
垂著一雙手臂,在門口的臺階上慢慢的坐下去,眼淚再一次洶涌,她無聲而泣,淚雨滂沱。
那個本已離去的身影立在暗處,緊緊的攥著拳,咬牙才能忍住不上前擁她入懷。心卻早被她的淚灼燒,疼痛不已。
那日后,玉染晴夜里早早上床睡下,只為等候那個人出現。說來奇怪,一連三日,那個人再未出現過。她忍不住懷疑到底有沒有那人的存在,還是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個連續多日的夢而已。
慕輕煙頭下枕著一方靠枕斜歪在書房的椅榻上,一本寸許厚的古籍已經翻到過半的頁數,被隨意的壓在身子底下。
手上捏著言雪初讓人送來的小箋,忽然想到秦衍,想他幾次的輕薄,想他那時明亮而深邃的眼神,想他雙臂困住她時的無理霸道,想他低低的聲音喚著她的名字……想著想著她就惱了!
“混蛋!混蛋!”慕輕煙把自己一張染透晚霞的小臉埋進靠枕中,胸口劇烈起伏著。
半晌后又想到他和晴兒的婚約,頓時怒氣又至。他明明有婚約,如今又得皇上賜婚,竟然還能對她溫言軟語,這個該死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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