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璃微皺著眉看向眼前不請自來的女子,一身藕荷色軟煙羅長襦,外置霧白薄紗,腰上一條兩色宮絳;頭上未梳髻,從右前方向后斜斜的編著一條發辮在左側盤住,兩只白玉雕成的珠花卡在發辮盤起處,十分的別致。
“你是何人?抬起頭來!”楚璃后退了兩步,聲音里透著淡淡的不悅,他喜歡被女子仰慕卻又不喜歡被女子糾纏,今日這樣引人注意的小伎倆他早已了然于胸。
“小女子乃是水月山莊的慕輕煙,為救人才攔了璃王的駕,請璃王恕罪!”慕輕煙不慌不忙的請了罪并未抬頭,卻是將剛剛楚璃扣在玲瓏頭上的罪名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
“哦?你是慕家輕煙小姐?”璃王皺起的眉頓時舒展,不自覺的就有了兩分輕視,“起來罷!”坊間盛傳總不完全虛假,看她儀態就知和正經的閨秀有著不小的差距。
要說這京城里誰家的小姐也不及水月山莊的紈绔慕輕煙出名,無材無貌也就罷了,什么禮數氣度她一樣不占,偏就她那一身惹禍的本事,別家小姐就算想學怕是一時也學不齊全。
“璃王,如若沒事我帶著丫鬟給您讓路?”慕輕煙厚臉皮的說著,說完了故意往他身后的幾輛車瞄去。
“你抬起頭來讓本王瞧瞧!”璃王語出便有了三分戲謔的意思。
慕輕煙在心里輕輕的嘀咕著:是你讓我抬頭的,嚇著了不賴我哦!
“不敢!”慕輕煙聲音透著十分的不情愿。
“程雷,把這攔路的丫鬟拿下去打四十軍棍!”楚璃冷聲吩咐。
“璃王,你要看便看,何必拿我的丫鬟出氣!本小姐如此貌美,還怕看不成!”慕輕煙傲嬌的仰著頭,鼓著嘴看著楚璃的眼睛。
身后車上又下來兩個人,一個錦衣公子,一個粉紅色華服女子。
楚璃并非第一次見慕輕煙,今日卻是離得最近的一回。在她眼睛看過來的瞬間便如跌進了兩潭碧泉之中,他只覺得被一道閃電擊中,什么都不及思考。
“喲,這便是傳說中的紈绔慕小姐呀,人如其名!”另一個調侃的男音起,隨即周圍暴出一陣轟笑,說什么的都有,無非就是要看她的笑話。
一騎遠來,行至幾輛大車前離鞍下馬,“見過璃王、珝王、七公主!”秦衍淡漠的冷聲請安,莫名的,楚璃看向慕輕煙的眼神讓他心里極度的不舒服。不由自主霸道的命令她,“慕小姐請盡快離去,不要在此久留!”
慕輕煙看著秦衍下馬,看著他若無其事的嫌棄她,新仇舊恨頓時一齊涌至心頭,“謝秦將軍提醒!”聲音里隱隱的有些慍怒。
“璃王,告辭!”一把拉起玲瓏,轉身便走,半點世家閨秀該有的優雅也沒了。
秦衍情緒復雜的看著那抹身影離去,心上突然一空。
“秦將軍也來了!”楚珝先行開口。
七公主跑到秦衍面前,還未等開口,又一騎至。
“我也來了!”聲落即又有一人策馬近前,卻是楚瑾。
“慕小姐,菱兒的馬車就在后頭,片刻即到,你要不要等等她?”未及下馬,他先沖著慕輕煙的背影喊道。
“原來是小靖王,那我便在此處等等菱郡主就是了!”慕輕煙回首淺笑著回了他一句。
那巴掌大的小臉上妝容慘怪,這一笑不打緊,看熱鬧的人群頓時又沸騰了一回。
楚璃骨子里極其自戀,因自己俊美的相貌,常走到哪里都被女子矚目。他想不到這個女子半分不受他蠱惑,完全不把自己當一回事,走得干脆利落,他不由得心上深深的失落。
他完全沒想過,為何那么在意一個丑女的關注。
秦衍收回目光,閑散的看著遠處,無人瞧見他的手緊緊的攥著韁繩。那雙眼睛和未央有十分的相像,明知自己錯認,可還是每次都不受控制的被吸引。
楚璃又是另一番心境,雖然她的妝容不忍直視,可是眼睛里的那份清澈卻是被他深深記住。慕輕寒心機極深,無論他如何拉攏,明里暗里,每次都能被他化解;如若非要走聯姻這一步棋,倒是值得他好好考慮考慮。隨即又矛盾開,除了那雙眼睛,她的頑劣之名久矣,一無可取;非嫡妃之位,慕家怕是也不肯屈就,猶自懊惱。
各懷心事。
那一直沒動靜的馬車上忽然跳下一個人,蹦蹦跳跳的走至騎在馬背上的楚瑾身側,一個飛身落在他身后。
一陣異香襲來,楚瑾皺眉回望,不悅的道:“青青公主請自重,我東楚國乃是禮儀之邦,公主這般行徑怕是會被子民詬病!”
“本公主才不在乎,本公主就是要騎馬!自小我便在馬背上長大,不喜歡坐車!”蕭青青伸臂就要摟抱楚瑾的腰身。
楚瑾無法,卻也不愿意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她摟抱,只得飛身下馬,從禁衛軍手中扯過一條韁繩,躍上馬背,當先摧馬前行。
楚珝看著楚瑾離去,摧促著隊伍出發。
楚璃也舍了馬車,程雷牽過他的馬,一行人這才又啟程。
車馬行過,程雷單膝跪在秦衍身側。
“程副統領,今日回去自領二十軍棍,罰俸三個月!關廷醒來后發配鐘山步兵營,禁衛軍永不錄用!”秦衍倒背雙手,眼睛望向車馬離去的方向。
“遵秦將軍令!謝秦將軍!”程雷半分怨言亦無,今日是秦衍罰他,總好過璃王和珝王的任意處罰。雖死罪可免,受些苦總是跑不掉的。
“還有,今日事畢,禁軍營輪換集訓,這件事由你來安排,本將軍只看結果!”秦衍利眼如鷹,緊盯著程雷。
“遵令!”程雷暗暗叫苦不迭。
秦衍又看了他那懊惱的樣子一眼,飛身上馬。心里告訴自己不要再去看那慕家小姐,策馬馳過,眼角的余光還是瞧清楚了她那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官道上又恢復了要過節的氛圍,小商販和行人又都擁擠在一起。
果然,一柱香時間靖王府的馬車遠遠駛來。
琥珀等在路邊。
“菱郡主,我家小姐在此等候!”琥珀揚聲開口。
“停車!”楚菱一挑車簾見琥珀臉上帶著笑意俏生生的立在馬車前,順著她的目光瞧去,慕輕煙在車窗內正向自己招手。
“霜兒,你跟著我過去!雪兒你跟著二姐姐到湖邊等我!”楚菱就著琥珀的手跳下馬車,提著裙子抬腿就跑。
“菱兒你給我回來!”楚薇就著挑開的車簾,微惱著喚了楚菱一句。
楚菱回頭做了個鬼臉,人已經跑到了慕輕煙的車前。
“二姐姐,三姐姐為什么喜歡和慕府那個丑小姐一處玩耍?”楚茉藏起眼中的精明,裝做一副涉世未深的樣子,討好著楚薇。
楚薇喊不回楚菱,正自氣怒,“早晚被那個頑劣的慕輕煙帶壞,偏偏不自知,真真氣人!”
楚茉拉著楚薇的手安撫著,“二姐姐不氣,三姐姐半點不如二姐姐的涵養呢!”
楚薇被她哄得開心,彎著唇角拉過她的手,“茉兒你乖些,別學菱兒不成氣!”
慕輕煙親自挑了車簾拉她上車,叮囑著急脾氣的楚菱道:“菱兒慢點,你二姐姐又不會來捉了你回去,急什么?”
楚菱半點沒有身為王府郡主該有的儀態,和慕輕煙簡直一個德性,坐臥行走,一分優雅俱無。
玲瓏和琉璃一直沒有上車,琥珀下去后也再沒上來,車上還有珍珠、珊瑚和朱砂。三人見楚菱上車便紛紛讓開,挨到車門處就要下去。
“你們幾個哪去呀,十里路呢,難道跑去?”楚菱涼涼的說了一句,轉頭向著車窗外道:“琥珀姐姐,你們三個也上來,人多了熱鬧!”
幾個都看著慕輕煙。
“朱砂,把你那寶貝骰子拿出來,給菱郡主解解悶!”慕輕煙看了琥珀一眼,自行攬著楚菱靠向身后的軟枕。
朱砂很不情愿的從懷里掏出一副白玉雕成的骰子,甚是玲瓏可愛,她咬著唇有些不舍的放在楚菱手心里。
楚菱握在手上,顆顆把玩著:“朱砂,這骰子真好看,你送我可好?”看她那一臉不舍的樣子,就忍不住想逗弄她。
朱砂鼓著嘴,小小聲說道:“菱郡主,這是小姐送我的呢!”兩眼緊盯著楚菱手中的玉骰子,那叫一個不舍。
“哈哈哈,逗你玩呢!都上來了沒,我們一起來玩,誰贏了等下我有賞,要什么盡管說!”楚菱也沒個郡主的樣子,和慕輕煙的幾個丫頭鬧成了一團。
“趕車罷,有些遲了!”慕輕煙隔著簾子輕聲吩咐易了容坐在外頭的三九。
半個時辰后,慕輕煙的馬車停在了莫愁湖畔。
龍舟競渡盛會每年都很隆重。太陽沒出來前就要焚香灑酒請龍頭,祭水儀式完成后由各家主人把龍頭裝在船上,插上鮮明的旗幟,等待比賽時辰的到來。
此時莫愁湖上,龍舟準備就緒,就等狀元亭上的那聲鑼響。
狀元亭上高高懸起一面銅鑼,鑼下是這次龍舟競渡的獎品,由大紅綢子覆蓋著。
參賽隊伍和各路聯合的商家都聚在亭上,設下賭注,有專人在那邊抄錄下注的數目。亭外已經沒了落腳之地,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
各家畫舫游船沿著湖岸泊得滿滿當當,也有那心急的早就上了畫舫離岸游玩。
慕輕煙和楚菱待馬車停穩,由著幾個丫鬟扶著下了馬車,自行往那亭上行去。有著王府護衛開路,倒也不很擁擠。
眼看著快到亭子邊上了,言雪初帶著丫鬟笑竹和思蘭當先迎了出來;玉染晴也帶著自己的丫鬟紫紋和紫纖,跟在言雪初身后出來。
“怎地才來,這都什么時辰了,你們兩個怎么碰到一處的?”言雪初一手拉住楚菱,一手扯過慕輕煙,早就有人回過了慕輕煙發生在路上的事情,所幸有驚無險。
“煙兒等我,所以來遲了!”楚菱并不知道路上發生的事。
玉染晴走近,上下打量了慕輕煙一回,暖聲問道:“煙兒你還好嗎?”
慕輕煙沒心沒肺的嘻笑著,“我能有何事,這不是好好的!”
“我們到亭上去罷,去年我賭輸了,今年我可是要連本帶利的都贏回來的!”楚菱擠眉弄眼的看著幾個人。
幾個人不由得好笑。
“去年我也輸了,剛剛我正在看要投注哪一家,我們一起去瞧瞧!”言雪初拉著幾個人快步往下注處走去。
“嗯,去年饌玉食坊好黑心,獨贏!今年我們要不要下注?”慕輕煙咬著手指看著幾個人。
“不要罷,今年大家都說長公主府訓練得最是努力,我們要不要考慮?”玉染晴心中有事,跟著幾個人強顏歡笑。
楚菱擺著手,“不要不要,大姑姑不成的,你們別被她騙了!”
“我看還是我們畫眉山莊最靠譜!”言雪初也笑開了。
“嘁,我們天下錢莊才靠譜呢!”慕輕煙也跟著起哄。
幾人身旁圍著許多人,也在觀望著要往哪一家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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