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擎彎身坐在床邊,久久的注視著未央,一句話也不說,一身沸騰血氣,連花潯都覺得難以靠近。
“她倒也無甚大事,只是身體里的蠱蟲作怪,如果……”話說到一半停了一停,隨后又接著道,“也不知她肯是不肯,唉!”
左擎似未聽見一般,只不錯眼珠的看著未央。
床上的人終于有了動靜,緩緩的睜開眼睛。
“左擎!”未央啞聲喚道。
左擎低聲回她,“嗯!”
未央又看到花潯,便有了些動容,扯出一抹笑,“潯哥哥你來了!”
花潯眼中的寵溺便如要溢出來一般,輕輕的點了點頭。
左擎飄向花潯的眼神便有些幽暗。
花潯似是知曉他的意思,搖了搖頭便出去了。
左擎又一次扯過未央的手腕,強自定下心神仔細的給她診了一回脈,又翻開她的后領細細的查看了那似滲血的蝴蝶紋,冷著臉離開床畔,半倚在窗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未央似乎有些疲勞,閉上眼睛又要睡。
很快,殘影端著藥碗上來。
左擎回過神來,接了藥碗聞了聞,親自端到床前。
“未央?”輕輕喚了兩聲。
未央本未深睡,被他一喚便醒了。
聞到藥味便蹙眉,半支起身子問道,“我到底怎么了?”有些怯怯的看著藥碗。
停了半刻,左擎才低沉著說道:“你身懷有孕!”
未央本已起來的半身忽然又跌回床上,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左擎。
左擎點點頭。
未央瞬間半瞇著眼睛,眼中所有的波瀾都被她隱藏了起來,再讀不出情緒。
她就那樣躺在床上,不起身也不喝藥,似全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一般,任誰喚她也只是聽不到,心里只有一個聲音:她懷孕了!
左擎無法,只得坐在床邊去扶她,將藥湯湊近她的唇邊,“先把藥喝了!”
未央緩緩的回神,從左擎到花潯再到殘影,全部打量了一回才啞聲問道,“什么藥?”
花潯知她顧慮什么,輕聲說,“養胎的,你體弱需要好好的補才能保住腹中胎兒!”
未央又去看左擎。
左擎輕點了兩下頭。
未央安心的就著他的手喝了碗中的藥。
“你們都歇下罷,我想靜一靜!”未央臉向著里側翻過身去。
左擎眸色一暗,抬腿先行出了內室,卻并未走遠,只站在未央房門口。
花潯出來,左擎在無任何征兆之下一招擒下他,往最近的一間房踢開了門進去,回身一腳又將門合上,將一同出來的殘影關在了門外。
“說!”左擎如一塊燃著的火焰,一身的暴怒。
花潯性情溫潤,從左擎的樣子便知他對未央動了情,不忍心折磨他。遂也不隱瞞,挑能說的話盡量說給了他聽。
左擎從始至終沸騰著,直到花潯把事情講完,仍是一句話也不說,松開手風一般刮出了門。
花潯此時還不知道那個中了阮落枯魅的人是誰,但能讓未央舍身去救必定不是凡人,所以他并未說出這一段事來。
夜深后未央悄悄的出了清觴酒莊,一路施展開輕功往棲霞關上行去。紛亂的情緒,直到進了秦衍的大帳才靜下來。
秦衍并不在帳內,蔣淘也未攔她。她便在秦衍平日里看書處理軍情的書案后坐了,撿了一本書翻看著。
直到三更秦衍仍然未歸,未央身子歪在椅榻上,冷得心都在打顫。有些渴望的看了看門口的方向,極靜。
未央想也未想,從椅榻站起身來轉屏風進了里間,合衣倒在床上,扯過秦衍的被子將自已緊緊的包裹起來,半晌才終于有了些暖意,正半睡半醒之間,有腳步聲往大帳走來。
秦衍一身疲憊的在營前下了馬。
蔣淘親自挑了簾子讓他進帳,“公子,那個……”
秦衍前腳邁步進了大帳便感知了屏風后那道輕淺的呼吸聲音,臉色瞬間凝霜,抬起右手示意蔣淘住口,看向他的眼神卻帶著凜冽。
蔣淘摸了摸鼻子低下頭去。
往內走了幾步,在屏風前停住,聞得呼吸聲比之剛才有了些起伏,知曉她醒著。秦衍聲若碎冰,“秦衍不才且已經娶妻,有青梅亦有尊貴之七公主皆不可辜負。那日雖秦衍多有冒犯,卻無力承擔姑娘半生所托,還請姑娘見諒,大好年華且莫因秦衍生生消耗。”
秦衍心里越怒面上便越冷些,如今這時候,他恨不能將她親手自床上揪起來扔出去才能清靜些。怎么也是大家出身,這等毀個女子清譽的事他還是忍下了。
咬著牙,手在袖口里緊緊的握起,抬腿便出了大帳。
“公、公子……”蔣淘知曉他怒了,有點膽怯的看著他。
秦衍也不看他,只冷冷的說道,“自今日起若再有人進我營帳,你便可以回京中去了!”
蔣淘也不敢還嘴,低眉順眼的站在他身邊,不安的看著地面。
心里有些煩,秦衍順著營中道路往外就走,起初只是緩慢步行,到得后來便有控制不住身形施展開輕身功夫,直到進了武陵城才恍然發覺,他又一次沖動了。
抬頭往清觴酒莊的方向望去,漆黑中清觴酒莊安靜的睡在夜色里,他明明知曉那人就在遠處的安靜中,卻有些不敢去尋。
無聲的翻過城墻,往西山密林方向疾奔而入,跑過了百里才卸下心頭壓抑的落寞,最近常常不受控制的想見她。
秦衍走后,未央一雙純凈的大眼睛里星芒萬點,閃了許久才硬生生將那些破碎的星星盡數收進眼底。她慢慢的從床上坐起身,心口似乎失了溫度,冷得她知覺都沒有了,不由得低頭看向自已一只不知何時捂住心口的手,蒼白的顏色在暗夜里極為醒目。
慢慢的回神,慢慢的穿回自已的鞋子,慢慢的起身整理了身上的極品云錦衣袍,重新束了發;輕擺衣袖從屏風后走了出來,待走到帳門口的時候略一停頓卻沒回身,心里有個聲音輕輕的響起:原來,竟是我會錯了意!
甩下袖子從容的自蔣淘掀開的簾幕下走了出去,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身上卻帶著一股冷冽的氣息,讓早已經習慣了秦衍冰寒的蔣淘沒來由得渾身發憷。
出了營帳未央騰身暴起,一眨眼便從蔣淘眼前消失。他看得目瞪口呆,原來、原來他功夫如此了得……公子他……
直到未央走了不知多少時候,蔣淘還在呆滯中不能回神,暗忖著:那個溫溫軟軟的小公子原來竟有這等身手,公子怕是也不過如此,他究竟是誰?隨后又想,今日公子傷了他的心,如若他報復起來,公子、公子……
蔣淘有些慌了。
未央將天外飛仙施展到極致,舌尖緊緊抵住上顎,提著一口純正內力須臾間便回到了清觴酒莊,身形落在院中的同時,一口血噴出,隨即昏死了過去。
左擎自未央出了清觴酒莊便跟了出去,他的輕功也是極好的。未央一路疾行他只遠遠的跟著她的方向走,那個白色的身形一直在他的視線里,半點未曾錯過,一路便跟進了棲霞關的大營之中去。
如若放在平日,十丈內風吹草動未央也能知曉,何況是有人跟蹤。
未央進了一處大帳后,左擎點住了一個值夜的守衛,換了他的衣裳閃身躲進了那處大帳后的陰影中。
雖然看不到帳內發生了些什么,但從秦衍回營到進帳,再到說與未央的那翻話卻盡數被他聽了去,他在帳后雙手的拳頭握得關節泛白咬著牙根極力忍奈著。直到秦衍出走,直到未央出帳,他才又跟在她身后往武陵城方向去。只是眨眼間她便從他的視線中消失,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瞪視著她消失的方向,她的輕功何以如此高絕?
他不敢說自己的輕功足已稱霸天下,卻也是他極為驕傲的看家本領,這天下也沒幾人能勝過他去。可是眼前這是怎么一翻景象……
無心糾結,他提一口氣施展開孤鴻往武陵城疾奔。
落在院中時一股極重血腥味瞬時點燃了他隱忍一晚上的怒火,帶著一身的氣焰飄上三樓未央的房間。門未關,殘影面色憂慮的守在外廳上。
花潯正端著一盆水從內室出來,盆中的水分明已被鮮血染紅,散發出濃重的腥氣。
“她怎樣?”左擎嘶啞的問道。
殘影接過花潯手上的銅盆。
“不太好,身體查不出任何異樣,但體溫極低,如果再這樣下去她將必死無疑。”花潯音色也染上了擔憂。
左擎親至床邊執了未央的腕,強自凝神細診,一刻后苦笑著起身,一臉落寞的靠在窗口出神,看不出想著什么。
未央昏迷了三日未醒,脈息正常。
秦衍這日回來后便心神不寧,膳也不用書也不看,只坐在書案前發呆。
夜深后勉強上床睡下,枕上似乎殘留著一絲氣息,可是又不若那日魏晚晚留下的,倒像是未央曾經在此睡過;他懷疑自已出現了幻覺,百般折騰不能入眠。到得五鼓反而淺淺的入了夢,夢中卻是那日中了毒在山洞中的情形,最后那人臨去時化做一只血紅的蝴蝶偏偏而走,無論他在身后用怎樣極致的輕功去追,都只能越來越遠,漸漸便消失了。
他如失了最重要的物件一般忽然醒來,從床上翻身坐起,默然失魂。
花潯將被子蓋在未央身上,隨后走到外間,在書案前磨了墨提筆寫下一方遞給殘影,“我在此間照看著,你速去煎藥來。”
殘影往內室看了兩眼,有些不舍的疾步去抓藥。
左擎就站在床邊,花潯翻開未央后領時那血色的蝴蝶紋瞬間灼傷了他的眼睛。
他頓時覺得自已的血瞬間逆流,在身體里狂轟濫炸,然后四散奔走,潰不成軍。沒有人發覺,他的手抖得厲害。
他自十五歲上便在東楚揚名,人人稱他為花盜,只采未成年的少女。他自已研制了一種藥,就是上次被未央強搶了去的那盒,擦在守宮砂上能至守宮砂消失。
父親不愿他插手此事,亦從來不提絕情蠱的來歷。可他自幼時起,便時時見父親因此事自責,暗查了許多年,也只查到了身中絕情蠱的是江湖中人。
一年前未央中了鬼草之毒,他衣不解帶也曾近身照看過,卻生生錯過了她。如今她不知把身心許了給誰,以至命數垂危。
一股無名的焚心之火燒得他眼白都成了血色,拳頭中的骨節嘎嘎作響,銀牙咬碎。
那人臉上帶著憂色近前,“將未央先放下來,讓我看看她!”
左擎十分的不情愿,“不勞費心,小爺的醫術并不見得就弱于了你!”
殘影此時眼中只有未央,見她仍舊昏迷著,只得壓住脾氣向左擎道,“先放開我家少主!”伸手便要去接。
他在東楚的通緝榜上排名第一,除了上次著未央的道,他從未失手過。
七年間他不知毀了多少女子的清譽,可他卻從未真的欺辱了誰。他所做這一切,不過是在尋找后頸上有蝴蝶印記的人,完成父親畢生最大的遺憾。
左擎抱著未央下馬進了清觴酒莊,直奔三樓。
花潯待左擎將未央放在床上時便扯了她的手診脈,一診之下頓時眸色就變了。強自定了定神又細細的斟酌過后,就去翻開未央的后領。
另一匹馬上的人也下了馬,溫文的道:“左擎,好久不見了!”
左擎哼了一聲算是招呼過了。
原來花潯擔心未央,便想來武陵城尋她。誰知出谷便被阮落的人發覺,纏了他兩日,他為躲避阮落只得又回了蝴蝶谷,這才知曉未央來過。他心知未央尋他定是出了什么事,心中焦急便深夜又出了谷,往武陵城來。
未央約了祁殤相聚,殘影原本一直在旁邊,后來有龍使傳遞消息,他去處理的空擋,左擎便出現了,還拐走了未央。等殘影再回來時,花潯剛好帶著未央的信物來尋,被殘影攔下。
無巧不成書,花潯和殘影都放心不下未央,這才追出城來,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左擎眼中狠芒漸深,“回城!”
那跟著殘影來的人便是花潯,他向殘影點了點頭,二人上馬,一路緊隨著回了武陵城。
殘影從馬上飛身而下,落在左擎馬前,伸手便要去接未央。
左擎幾乎是本能的反應,甩著韁繩攻向殘影。
殘影心急如焚,一時不防被他一繩拍在手背上,頓時手背上就腫起一道血凜子,火辣辣的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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