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破后,那處小樓看著十分不起眼,兩層全木質結構,木頭還帶著濕氣,顯然是剛砍伐不久的。秦衍奔至近前時,門窗完好墻卻破了半面。他心下一驚,一種不好的預感附體而來。也顧不得有無陷阱,從馬上飛身而起自墻**而入。
小樓內除了奢華的帷幔和那張大床,其它所有物件皆是新木簡單制成。床幔內零亂不堪,紅紗已被慕輕寒盡數扯了去遮掩門窗,只余錦繡厚帷半遮半掩著滿床錦被,哪里還有半個人影。
秦衍瞇了瞇眼,劍眉半立不死心的又尋了一回,終是又從破口處竄了出去,落在馬背上的同時一掌疾出。
掌風掃過小樓的承重支柱,一抱粗細的支柱斷裂,小樓轟然倒塌時,他已經去得遠了。
五更天,五九在門外低聲低喚,“少主!”
沈洛辰忙起身整頓了衣裳,將被子拽平蓋住未央后這才打開門,“她醒著,進去說!”閃身出去走到案邊,又下了一方。
“少主,寒少主破了天尊大陣,公子玨發兵了。”五九回報。
未央伸手要衣裳,五九將衣架上的外袍遞了過去。
“嗯,城西可有異動?”未央自已穿了,又將枕頭立起來倚著。
五九搖頭,“鳳將軍守在北門,魏大鷹帶人守在南門;城西,您設下的大陣上又有寒少主臨行前另設的陣法。”他揉了揉連日未睡好而冒著涼氣的眼睛,“和南詔國師的陣法不同,西門外什么也沒有,可西唐兵卻只能繞著走。”
未央笑了笑,“我慕家的陣法已經舉世無雙了,寒哥哥師門所傳機關陣法又不相同,這天下唯有他的陣無人破得。”臉上有了傲嬌氣,人也生動了些。
五九猛點頭,水月山莊的陣法平平無奇,可若是不知道走法撞死也是進不去的,他吃過虧。
又聽得未央問道,“可有左擎消息?”
五九點頭,“被癡玉小姐拿住,在江陵城外的一處小鎮受藥物困了兩日,昨晚夜半已經回了西唐兵營。”
未央的笑就忍不住了,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拍著胸口。
五九見她心情好,猶豫著要不要和她說接下來的話。
未央早見了他的神色,勉強斂住笑問他,“還有其它事?”
“少主,公子衍受了些傷,不致命。”殘影偷偷觀察未央神色,并不敢直視她。
未央的眼睛只瞇了一瞇,撩開被子穿鞋,怎奈肚子太大彎不下腰。五九忙伸手要幫她,她一只手臂擋開了他,溫吞吞的坐在床邊上側彎著腰穿好了鞋,又立起身將袍子系好當先走了出去。
五九眸色深了深,心知少主從未將他們這些人當下人使喚,比自家人又更多了些尊重。
他心中感激,伸出一臂讓未央搭著,一只手在后虛扶著,一同往門外走去。
沈洛辰進門,急急的溫聲嗔道:“怎么下床來了,快些回去,這幾日你可不能亂跑。”
“我的骨頭都快躺軟了,下樓去看看潯哥哥,不出門的。”未央有些心虛,又帶著小小的撒嬌咕噥著。
沈洛辰接過五九臂上的手,另一只手半摟半抱著將未央攬進懷中,強硬的轉個方向送回內室去了,“不能去,等一下他吃了藥自會上來瞧你。”一邊將人按坐在床沿上,一邊給她脫了鞋,扯過被子蓋了雙腿,凝眉詳怒:“哪也不能去,就乖乖在床上歇著。”自已轉身出去了。
未央無奈的又解了外袍的扣子,向著外廳喊他:“洛辰哥哥,你拿本書給我瞧瞧。”
沈洛辰不應聲,端坐在書案前對著一疊紙張發怔。
慕輕寒只身回到清觴酒莊時,未央猶在夢中。
盛夏天氣,慕輕寒進來時卻見她卷著一床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眉頭緊蹙著。雖然他已經盡量斂去進來的聲響,可她似乎早就感知到了。
囈語著,“寒哥哥?”
慕輕寒心中一安,心疼的快步走了過去在床邊坐了,“嗯!”從被子側方伸進手去搭上她的脈。“到也安穩,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將被子重新掩好了,順手放下半方帷幔遮住透窗而入的天光。
未央在枕上晃了兩下頭,也不睜眼。
慕輕寒又稍坐了一坐,這才眼含心疼的起身出去了。
掌柜的早已送了熱水上來,慕輕寒脫了衣袍將自已泡進浴桶中,心思百轉。門外有熟悉的腳步聲走到門前,猶豫了一會又離開了。
他唇角便有了些溫柔神色。匆匆洗漱了換過一件干凈的衣袍,任頭發濕淋淋的散著,腳下有些急迫的推門出去,也只走了三兩步推開另一扇門進去,在女子驚詫中將門關上并落了栓。
“寒,你終于回來了!”玉染晴象只小貓一樣撲向慕輕寒。
慕輕寒接住她,緊緊的攬住。
玉染晴漂亮的眉眼在晨光中十分的搶眼,只是眼下青黑不小心暴露了她的不安。
西唐終于是將大營又往武陵城方向挪近了一半的距離,就在城西慕輕寒所設的天絕陣外扎下了營帳,每日練兵聲在城內聞聽得真切,只不知為何總不來攻城。
左擎一直沒有再出現,龍使也再無他的消息傳回,自從那日他回了兵營后就象消失了一樣,人間蒸發。
東方風玨不負重望,一路挺進得十分順利。大軍在棲霞關下與詔兵相遇,東楚兵過關斬將勢不可擋。
真正上得戰場,詔兵的戰斗力差得就不止一點半點了。
強兵來襲,詔兵在國師的憤怒中棄關南撤,人心已散。
一日夜,在秦衍和東方風玨的合力之下,棲霞關收復,被俘的五萬將士死傷過半,余下的又有半數精神不繼。
重新整頓了棲霞關,俘兵過萬,暫且關押了戰后再議。
看著大軍重新在關上扎營,秦衍心事重重。
以秦衍為首,楚瑾、東方風玨、祁殤、向天祺、葉恒、衛向東、奚燕行和剛被救下的戚堯和陸少潛,各自落了坐。
秦衍先開口:“陸少潛?”
“末將在!”陸少潛受傷不輕,有幾分吃力的向下跪去。“末將未能完成將軍之令,甘愿領受軍法。”
戚堯不忍,求情道:“秦將軍,陸統領是在回城之時被詔兵攔劫住的,一個百人小隊被陸統領幾人沖散,死傷半數,終歸寡不敵眾!”
秦衍冷冷的分別看了兩人一眼,伸手去搭了一搭陸少潛的脈,又將他拖著的瘸腿扯掉滲血的紗布看了一回傷口。
“蔣淘?”
蔣淘進來,彎身立在門口。
秦衍親自下了一方遞過去,“去煎藥!”凈了手回座,“傷口感染,去軍醫營將腐肉剔除了包些上好的金創藥,養著罷!”又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瓶,倒出兩粒藥丸看著他服下。
大帳內安靜下來。
秦衍才重新又開口說道,“如今西唐傾全國兵力而來,不是我東楚區區二十幾萬將士能相抗的。詔兵雖已下關,我等逐他之心正勝,以冥王澤為限,一次驅逐永絕后患。”
東方風玨等他話住后才接過話頭,“詔兵雖然撤回,如若這次不能重挫他勢必還會卷土重來。連年征戰不僅勞民傷財,于東楚日后國力大有損傷;這一次,我們絕不能再姑息!”
祁殤默默聽了一會,見全部主張再戰,他憂心武陵城安危,“武陵城地處孤野,內連江陵卻有三百里之遙,如若西唐發狠我們回救必將不及,全城百姓及守城將士慘遭屠戮必是我等最不想看到的……”
秦衍抬頭看了祁殤一眼,心中暗忖:此人到底憂國憂民多些,“祁公子不必煩憂,公子涼昨日已從鳳翔關啟程,二十萬人馬即日便到武陵城。”
“公子涼也要來了嗎?”向天祺一聲歡呼,頓時上躥下跳起來。“那公子胤來不來?”
楚瑾不忿的看了他一眼,“南宮家歸順了六皇子,謀篡太子帝位成功,如何舍得讓他來戰場風餐露宿?”
向天祺頓時蔫了,他壓根忘了這一茬遂恨恨的道:“等咱們得勝回朝……”
秦衍甩出一支筆,正中他胸口的穴道,寒聲怒喝,“等你有命回去之時再議罷!”瞬間眼眸四顧,冷聲又道:“不論是誰,也不準將此話傳至軍中!如若不然,一律按違反軍令及動搖軍心兩罪并罰。”
眾人齊聲應下,包括東方風玨。
葉恒忽然又說道:“那日來救的旗語軍也不知是誰的兵馬,竟各個勇武非常,千挑萬選也必勝之不過。”
“有那樣一支軍隊守著武陵城倒也安心些,西唐也頗忌諱,并不敢十分硬碰硬。”祁殤心中猜到了八九分,只不明說。
楚瑾頓時來了精神,“小王我猜啊,定是那個很跩的白衣少年帶來的,你們是沒見當日他那神氣勁呢,魏大鷹在他面前半句話也接不上,哈哈!”
祁殤與有榮焉,“那年武林大會上,他也算出足了風頭,只是身子差了些。”
秦衍的眼神如冰箭一般甩了出去,祁殤彎著唇角搖頭不再說話。
東方風玨不經意間瞧見了秦衍的異樣,怔愣間心底的疼著蔓延開來,痛入骨中去了。原來秦衍舍了玉染晴卻是因為心里有了她嗎?怪不得七公主娶也娶了卻終日不回駙馬府。
他心中仍舊回蕩著慕征那年的話,“我慕家不與皇族通婚……”他以麒麟山莊長孫的身份送了那鎮莊之寶‘紫玉簫’去,慕征回了他一件天下至尊的名劍‘斷越’,兩不相欠。
除了奚燕行,人人皆知那白衣少年是誰,看著他發愣都笑而不答。
秦衍不放心,“我自已去!”飄身落在流星之上,策馬橫出。
東方風玨看看已經走得快沒影的慕輕寒,又看了看有些急迫的秦衍,猜不透這中間發生了什么,遂丟開了不想,指揮著大軍全力前進。
慕輕寒扔了手中的槳,不錯眼珠的盯著秦衍手上的那件東西。
秦衍反應過來也去看時,不覺擰起了眉頭。
那是一個臉盆大小的頭骨,不知是何動物所遺。
“公子寒,今日向天祺徹底服氣了!”一邊喊著馬已經奔馳而過。
片刻后,東方風玨到了。
“東方,去幾個人將那樓內被困的人綁回來。”慕輕寒翻身上馬,有些迫不及待的攏韁往武陵城去了。
秦衍亦旋身而起,偶爾以腳點花苞借力落在慕輕寒身側。兩人腳下虛踏著沼澤的水泥,任水濕透鞋底也不理會。
“這汪水中有一奇物在船頭之下,待我將船漿拔起后,你將那東西撈上來帶走,正北只需要八步即可離開。”慕輕寒鄭重的叮囑道。
秦衍不語,知曉他口中的奇物定不會是件好東西,卻也點了點頭。
他雖見慣了生死,可是手上拎著這么一件東西仍然覺得不舒服。
慕輕寒雙眼發亮,搶上前一步接過秦衍要拋出去的頭骨,“這可是好東西,扔不得!”他象寶貝一樣接了過去,扯下半片內袍剛包起來,向天祺一馬當先已至眼前。
此處正在棲霞關下,離關不足千米,詔兵人潮在不遠處涌動。正東位置一座紅樓,紅綢血一般流動,腥甜氣彌漫不息。
秦衍手上仍然拎著從水下撈出來的東西,淋漓滴著水漬。待要細看時,雞鳴聲陣陣響起,東方風玨的大軍已經卷土而來。
在花草之下,一片沼澤被完全覆蓋,散發著另人作嘔的腐朽氣息。
慕輕寒在前,以足尖輕點花朵飛身向那處小舟而去。
幾乎是瞬間慕輕寒抱著船槳就跟了過去。
那汪床榻大小的水澤中涌出大量的泥漿,冒著彌天的熱氣,一團火球竄出地面爆裂,火陷升空,有幾丈高。
天地開始清朗,身邊的鮮花不知何時全部枯萎,極速的褪去顏色,腳下的泥沼也不再松軟,東方泛白。
兩人眼神對視,隨即同時行動。
慕輕寒手在槳上一較力,秦衍迅速將身子微彎,一抄手將那物拿捏住往北就走。
慕輕寒在前帶路,秦衍落后三步,合二人之力從外陣一宮一宮破解,唯陣心不動。南詔國師感知了大陣的變化,可陣心穩定她自信無人能解此奇門之術,并不放在心上。
此六十四宮天尊陣,看似宮宮相連,實則各個獨立;唯有按著天時逐一破解,方才可化險為夷。若強取陣心,六十四宮分庭另設,又會生出許多未知的兇險來。
一個時辰后,兩道身影雙雙落在那處花草奇盛的一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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