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影走后,慕輕煙依舊神不知鬼不覺的又回了驚鴻,將調了包的瓷瓶按原位放了回去,唇邊噙著笑踩著無聲的小碎步,一手拎著裙擺旁若無人的上了三樓。
她歪在榻上假寐,等著眾人歸來。
二更剛過,街上吵鬧聲越來越近,片刻功夫,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都進了驚鴻教坊。
“寧安公主,皇上要洞房,我們也只能在此叨擾些時候了。”荊涼似笑似醉,踩著不穩的腳步硬是跟進了驚鴻。
癡玉被左擎橫抱在懷中,早已醉了,口齒不清的嗔著:“都給本宮滾出去,吵了本公主睡覺小心打折你的腿。”
“擎太子,有勞你送公主回房,我們就在二樓隨便尋一間房喝個通宵,決不打擾你們的好事。”荊涼扯起一抹邪笑,“公主請放心,我們什么也聽不到,哈哈。”
癡玉在左擎懷中蹭了蹭,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將頭埋得更深,完全不理人。
左擎好笑的看著從宮出跟出來的一大群人,“你們熱鬧也看得夠了,都給本太子滾回自已家去,省得明日本太子要面對你們家的母老虎們。”
“哈哈,無妨,擎太子你只管在樓上逍遙快活,我們喝我們的酒,連個姑娘也沒有,母老虎又豈會吃干醋?”葉恒喝得舌頭也不利索了。
左擎無奈,只得抱著癡玉快步往樓上去。
慕輕寒與秦衍一前一后進門。
眾人果真在二樓一間偏廳內坐下,讓人將宮內未曾喝完的酒盡數搬進了廳內。管事的嬤嬤急急忙忙準備了些杯碟碗筷,又燒了些熱湯一并送了進去。
向天祺伸腳卷了一只秀凳置在門口,大開著兩扇門,半倚著門坐了上去,任誰喚他也不肯進去,只在那昏昏欲睡。
一聲聲杯盞相碰之聲,一陣陣酒令猜拳之聲,從偏廳傳出,鬧騰著。
慕輕寒低聲將事情與眾人說了,“皇上親自統領禁衛軍守株待兔,我等只需要去攪個局就成。”他笑,“久無侵略、盛世太平果然警覺性也跟著低了許多,遍尋不到的人就隱藏在身邊,如今也不知他羽翼豐否。”
“皇上后位虛懸,太后又潛心禮佛,以至于雙雙忽略了后宮動靜。不過,就算他有通天本事,那也不過是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罷了,小河溝里的泥鰍還指望撼動大船嗎?”荊涼喝了一杯熱湯才覺得舒服些,暗贊清觴的酒果然名不虛傳。
秦衍杯中之酒未曾斷過,誰也說不清他到底喝了多少,也看不出醉意,皆暗暗稱奇。
“散了罷,各自進宮。”秦衍先行離坐,一身酒氣卻無半分醉意,“奚侯還是回兵部,以防城中有亂。”
奚燕行點頭,“正是此話,我已命守城的將士嚴防城中變顧,到底不放心,還是回去的好。”
“差不多是時候了,帶人往城東國賓驛去。爭取宮中城中消弭于無形,不要給別有用心的人有機可乘。”慕輕寒整衣而出。
楚瑾搖晃著跟隨眾人起身,“那、那我呢?”
葉恒笑他,“瑾王,我送你回王府去,咱就別添亂了行不?”
“你、你閃一邊去……”楚瑾不勝酒力,已是昏昏沉沉。
葉恒也不與他廢話,架起半邊手臂不容拒絕往外就拽。
荊涼唇邊依舊一抹邪魅,深一腳淺一腳嚷嚷著下樓:“都死哪去了,隨本王回府。”
秦衍一語不發,獨來獨往慣了,也不與誰打招呼,提氣縱身從二樓一躍而下,出門就走。
慕輕寒擔心癡玉,都走了以后尋了嬤嬤問了些話,這才也走了。
三更天,長春宮一間廂房內,幾道昂藏的身影悄悄而至。
“報!”燈火如晝的長春宮外一溜小跑進來一個禁衛軍。
驚蟄攔在他身前,冷聲呵斥道:“何事驚慌?”
“報、報……國賓驛起火,已得了勢,燒著了一片跨院。”禁衛軍跪在地上,被驚蟄的氣勢嚇得瑟瑟而抖。
驚蟄騰身而起,躍上墻頭往東看了看,果真一片濃煙滾滾。
他翻身下來,“你且先回去,讓人往東城救火。”
那人還未走遠,驚蟄已經命人去搬兵救火。
忽然又有人來報,“金古國使者受傷,請皇上定奪。”
驚蟄還未看清來人長相,又有人來了,跪倒在地嗚咽著,“報,西唐太子不知中了何毒,性命垂危。”
廂房中有人開口,“不行,還是要去看看左擎,還有寧安公主的安全,不能大意。”
“不用去,自有人守著左擎與公主,這消息怕是假的。”慕輕寒淡淡的聲音卻出奇的安撫人心,“他來得太快了,我等幾人的輕功一路疾馳也才落腳。”
秦衍心中念著慕輕煙,忽然醒悟,剛剛在驚鴻那種熟悉的氣息,應該就是她在里邊。
“驚蟄,抽調長春宮的守衛去救火。”秦衍傳音給驚蟄。
驚蟄微怔,隨后明白過來,大聲急喚,“邱統領何在?”
“邱治廻在此!”話未落他從長春宮外進來。
驚蟄眉心微鎖,有些微的急躁,“你親自帶人往東街去瞧瞧,但凡有使者受傷一定要請進太醫院細心診治,且莫傷了和氣。”隨后又補了一句,“多帶些人,務必將火救下來。”
“是,屬下這便去!”邱治廻點了半數人馬急匆匆往東門而去。
話說左擎抱著癡玉踢開房門入內,忽然雙目炯炯,厲聲怒斥:“何人?”
“你鬼叫什么,關門!”慕輕煙慵懶散慢的聲音在暗夜里格外誘惑。
左擎有一瞬間的患得患失,微緩了緩神,大步走到內間將癡玉放在床上,扯了被子蓋好才又出來。“你……”
剛開口想問慕輕煙來此何干,門外響起敲門聲。
“是誰?”左擎擰眉不耐煩的問道。
一個女子溫柔甜美的聲音立刻接話,“公子請開門,奴婢給公主煮了些醒酒湯。”
慕輕煙唇邊含著甜甜的笑意,以口型催促:“去開門,送好東西的人來了!”
左擎心中生疑,卻還是從容將門打開。
門外站著一個杏色紗衣的女子,云髻峨峨。
“公子,奴婢煮了些醒酒湯給公主和公子散散酒氣。”尋棋堆起一臉嬌羞,抻頭往內室方向瞧了一回,“公主可是睡下了?”她頗有幾分自責的又道:“不要吵醒了公主才好,公子晚上定也喝了好些酒,不如公子先喝一些罷!”
她也不等左擎拒絕,抬步便要進門。
左擎立時上前一步將她擋在門外,從臉色到眼神寫滿了不耐煩。
“喝,左擎,那湯于你有益。”慕輕煙的傳音帶著三分認真七分調侃。
左擎伸手從托盤上端起一碗聞了一聞,才勉強扯出一抹笑,“我喝一些也好,不用攪擾了她。”他果然三口兩口喝盡了,將碗丟在托盤上,以不容抗拒的淡漠驅逐她,“你下去罷,不要再來這里。”
尋棋眼中滿是神傷,若不是有把柄在楚旭手中,她也不會唯他命是從。她深情的看了左擎一眼,踟躕著離開。
她是先皇在世時便被楚旭送進宮中去的暗樁,一直在翩若殿內伺候寧妃。偶然有一回皇上寵幸了寧妃后離去,在殿門口遇上了尚未成年的她。可無論她如何使盡混身解數,也未能讓先皇多看她一眼,那時她恨過自已青澀,一顆追逐名利之心督促她迅速成長。
可惜,未等她長大先皇竟去了。
后來又經歷了璃王當權,她非但未被璃王看上,卻引來了寧妃的怨恨。等到楚玨入朝清理后宮開始,寧妃尋了個借口將她送去了驚鴻教坊。
五年前接到楚旭第一道命令至今,她就知曉自已的命并不歸自已所有。
這五年她在驚鴻小心翼翼,膽戰心驚。她盡量容入到群體中去卻又和誰也不敢爭不敢奪,生怕哪日一不小心露了馬腳出來。
今日在宮內,有人吩咐她務必將綺夢讓左擎喝下,她雖心中不愿,卻也不得不做。
自從左擎進了驚鴻那日起,她的一顆心全系在了他的身上。她自知沒有寧安公主尊貴的身份,也不及她長袖善舞。可她自以為年輕漂亮遠在公主之上,溫柔賢淑勝過癡玉萬分。更重要的是,她和翩若殿的教習嬤嬤學會了如何討好男人。
公主向來目中無人,對左擎非罵即打,雖然左擎從不發怒,可是男人貪的不過是你的身份罷了,尋棋如是的想著。
今日她瞧著公主醉倒,剛好楚旭交了任務給她。她精心打扮了一翻才將那藥混入醒酒湯端來給左擎,滿心想著他喝下去不能把持下與自已有些首尾,到時候也就不用再怕楚旭。
誰知左擎一眼也未看她,真真讓人灰了心。
尋棋不知,那瓶留在她房中的根本就是鬼草之毒。又在她不知情時被慕輕煙換成了綺夢,到與那個傳話給她的人所說一致了。
殘影心中深為楚旭擔憂,遇上自家主子只能算他倒霉。
“是,屬下這就去辦。”
三九上得樓來,“主子,宮中一切正常。”
“哦?”慕輕煙睜大眼睛看向三九,“左擎就沒被酒盞杯盤傷著?”
三九立時目瞪口呆,“……主子,你怎會知曉的?左擎確實打翻了酒盞,太監清理的時候不小心傷了他一個手指。”
“回來!”慕輕煙忙又喚回了他,笑得象個狐貍:“讓人守好長春宮,今晚楚旭的人會去唱戲。”
三九略怔了怔才回神,點頭出去了。
“影,你再跑一趟,和寒哥哥說,早點離宮才有戲可看。”慕輕煙坐在桌邊,“皇上喝醉了,寧安公主也醉了,四王皆已醉倒不醒人事;讓各府跟隨的人去接,越熱鬧越好。”
二樓的兩間房內隱隱有些不同,慕輕煙猜測那大概是左擎帶來的人。她嘲諷的暗忖:楚旭狗急跳墻了不成,仇風輕功尚且不及左擎,又有何本事能傷到左擎?癡人說夢!
她正數著手指玩時,一樓臨著后院的一扇窗子被打開,隨后一道人影極輕的進了驚鴻。慕輕煙瞇起眼睛,看著他小心的往二樓一間屋內推門而入。
那門楣上寫著兩個大字:尋棋。
慕輕煙又笑,“這才合情合理。”她轉頭看向三九,“去把那個太監給我拿了關著,別玩死了,我還有用。”
三九領命而走。
慕輕煙回身撈起來一笑,“我送左擎一份大禮,助他早日抱得美人歸!”
殘影但笑不語。
慕輕煙惦記著仇風的去向,全力施展天外飛仙往宮外疾去,直到進了驚鴻也未遇上仇風。她在三樓樓梯轉角處立住身形,冷著雙眸將驚鴻樓內的情形盡收眼底。
為皇上大婚演練歌舞已逾半載,驚鴻教坊也寂靜了半載。三日前樓內女子七八成已入深宮,只余些平日里管些事的嬤嬤和未曾長大的小丫頭們,夜已深,都已歇下了。
慕輕煙飄身下樓,悄悄打開尋棋的房門從容而入。獵鷹一般的雙眼將奢華的房間盡數瞧了一回,最后忽然停留在一片紗幔后面。她走過去將紗挽起,一個裝著香草掛于床畔的紗袋中,點點白光。
一刻鐘后,慕輕煙站在清觴酒莊后院的樓上,看著城東。
“主子,都準備好了。”殘影進門,把手中的白瓷瓶放在桌上,與另一個瓷瓶并排。
慕輕煙仔細回想著尋棋過往的所有行徑,片刻間得出一個結論:若真是此人,到還真是低估了她。驚鴻的確是存在別人的眼線,也有深埋的暗樁,她一直是清楚的;看來這一回要用些非常手段,促成好戲。
她一直在暗處站到那人原路離開,從窗口望出去,他的輕功高于從前的楚旭,往禁城東街國賓驛而去。
慕輕煙從屋檐下如鬼魅一般輕飄落地,看著仇風遠去的身影唇邊的笑就有了寒意。實在是太好了,當年你那一劍差點要了我的命,今日該是連本帶利都還回來了。
“還不起來,去長春宮里給本宮盯緊了,皇上若進宮便將迷香點了,速速來報。”寧妃向仍跪在地上的宮女踢了一腳。
那宮女唯唯諾諾,站了兩次才站起來,拐著腿扶著門框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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