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蒼辛從窗口進到書房,隔案看著慕輕煙紙上的字,不由得皺眉,“以后還是讓凝丫頭跟著青衿比較好,于書畫上他雖不及六九,卻強過這……”他伸手一指慕輕煙的字,“許多……”
慕輕煙精準的將筆擲進洗內,半滴水未濺出來。斜眼白了他一回,“按時間推算,你應該還在夏目才是。”
“夏目無需再去,楚璃已往京城而來。”蒼辛恢復正色,“他還不知京中之事,所有往來信件盡皆被游龍信閣扣了下來。”
“安信樓就任你胡為?那個安玉卿無能到如此地步了?”慕輕煙從案后走出來,伸手倒了茶遞給蒼辛。
蒼辛接過來就喝,自然而隨意。
兩人對面坐下。
“安玉卿極其自負,與安玉軒的謹慎機警的性子相去甚遠。安玉軒雖好酒好色,卻有一點好處:識時務!當初楚璃延攬之時,他便干脆的歸在他的旗下去了。明著他是替楚璃辦事,暗中又算計著討好楚璃以圖更大的利益。”蒼辛輕敲桌面,“那會兒還無人知曉他是楚璃的人,直到楚璃外逃,他便對外宣稱安信樓受制于楚璃。”
慕輕煙輕啜了一口茶,“這五年,游龍信閣用盡方法只不能查找到楚璃的下落,顯見是安信樓暗中培養了一方勢力,用以秘密傳遞消息。他說在錦官城見過我,那是從鳳凰城出來的第六日,他的勢力范圍應該就在錦官城,他應該也在錦官城中。”她長嘆一口氣,“錦官城離夏目都城快馬四天即到,即使他能鼓動整個夏目助他也是無濟于事。”
“就算楚璃許給他天大的好處,整個夏目也不過一城之兵。”蒼辛思量,“主子,你的意思是……”
慕輕煙點頭,“讓鳳燼哥哥封城,只出不進。”難得正經一回,她繼續說道:“鳳凰城半點閃失也不能有。”
“是,我這就傳令下去。”蒼辛起身要走。
慕輕煙笑道,“急什么,用了晚膳再走。”
蒼辛搖頭,“少主還在城中嗎?這也才幾日未見便有些惦記她。”
“應該還在,你幾日未合眼了,回去睡個好覺。”慕輕煙想到小丫頭也嘴角含笑,“她又跑不了,晚兩日再見也沒什么。”
蒼辛前腳剛走,三九后腳就來了。
“主子,剛得到的消息。”三九腳未站穩便急切的開口,“龍門郡、梁州與晉城所有藥鋪中的金錢草被盡數收購,咱們百草堂所有藥鋪搶收了許多。”
慕輕煙端著碗,一口飯還沒吃。
“知道是誰嗎?可問過掌柜的金錢草有何用途了嗎?”
三九定了定神回道,“問過,并無甚大藥用價值。”
慕輕煙思量了一會,“讓丐幫的人跟著,著人細細打聽除了金錢草他們還買了些什么藥材。另外,通知所有分舵,有陌生人大量購買任何草藥,都讓百草堂不要出售。”
“是,屬下立刻去辦。”三九匆忙而來又匆忙而去。
慕輕煙端著碗卻再無心思用膳,蹙眉思量著楚璃下一步要鬧什么幺蛾子。
琥珀將一碗魚湯上桌,“小姐,這是湖里剛撈上來的,琉璃不在,也不知煮得合不合你胃口。”她裝了多半碗湯放在慕輕煙面前,又將魚頭裝在小盤內也擺在她手邊。
慕輕煙忽然將碗扔在桌上起身就往樓下跑。
“小姐,小姐……”琥珀嘟著嘴喃喃自語,“這又是怎么了,一口飯也沒吃呢!”
珊瑚自樓下上來,差點與自家小姐撞在一起,“小……”,一句話將要出口,慕輕煙風一般刮出去了。她不知何顧的仍舊上了樓,“琥珀姐姐,小姐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琥珀一指桌上的飯菜,“一口都沒吃。”
珊瑚跑到窗口往院中喊道:“朱砂、朱砂!”
朱砂忙從九曲橋邊跑過來,仰頭詢問,“何事?”
“小姐出去了,你快跟著去瞧瞧她往哪去了,飯也沒吃呢!”琥珀也走到窗口,不等珊瑚說話忙搶著告訴了朱砂。
朱砂若無其事的甩手往九曲橋邊走邊說,“小姐從湖上飄到知悟苑去了,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晚膳先擺著也罷!”
琥珀與珊瑚互望了一眼,搖了搖頭各自去忙了。
慕輕煙從凝星湖上點水而過,落在知悟苑也不收功,直直的撞進慕輕寒的房中去了。
“寒哥哥,寒哥哥……”
玉染晴從內室走出來,笑瞇瞇的瞧著她,“怎么了,何事如此急切?”
“晴兒,寒哥哥呢?”慕輕煙在她身邊停步,往屏風后頭張望著。
玉染晴拉著她的手坐在榻上坐了,“用過晚膳才走的,被燕王府的人請了去。”她揚著笑臉,“怎么了?讓墨玄去尋他?”
慕輕煙微凝著眉心,半晌才搖頭,“我還是自已去罷,是有件緊急的事。”她起身就要走。
玉染晴忙拽住她,指指她的臉,“就這樣素著一張臉去?”
慕輕煙摸摸自已的臉頰,眉心鎖得緊了些,正待開口時,玉染晴已經走到了門邊,向著廊下客氣的喚了墨玄來。
“去請你家王爺回府,速去速回!”玉染晴看著慕輕煙,有些微心疼的拉平了她的衣袍,“已經入夏了,你怎么還穿得這么厚,不熱嗎?”
慕輕煙搖頭,“到沒覺得熱,今年天氣晚了些,還未曾熱開。”她伸出手去撫摸玉染晴的肚子,“六個月了,他就快來了。”
玉染晴一臉圣潔的光輝,那是即將為人母的驕傲,也是幸福賜予的力量。
須臾間,慕輕寒馭風而歸。
“煙兒,什么事如此緊急?”慕輕寒在玉染晴身后坐下,順勢將她攬進懷中,讓她半倚半靠著。
慕輕煙此時也無閑心打趣,“寒哥哥,金錢草可以解何種毒?”
“金錢草?”慕輕寒懷疑自已聽錯了,直到慕輕煙鄭重點頭他才認真思考起來,半晌緩緩說道:“要說入藥呢,獨一味什么作用也起不了,也并非是無可替代的,你怎么忽然問起這個?”
慕輕煙咬著手指陷入沉思。
“煙兒?”慕輕寒輕喚。
她放下手指與慕輕寒四目相對,“楚璃躲了五年,他前腳剛出夏目,后腳龍門郡、梁州和晉城的金錢草就被人暗中收購,市面上已經買不到了。”
“有這等事?”慕輕寒也警覺了,“金錢草新采下來時并不能立刻入藥,要隔年秋天的才有效用,莫非……”他不敢細思,帶著狐疑的眼神詢問慕輕煙:“莫不是他是想救安玉軒?”
慕輕煙搖頭,“他心里只有帝王之位,安信樓又一次瞎了眼睛,千挑萬選的跟了這樣一個主子。”微沉吟了一下又說:“他應該還不知安玉軒將京城所有暗樁拿去給他拼了那夜的機會,蒼辛截斷了安信樓所有的消息往來,安玉軒與南宮昊被俘之事還未被外界所知。”
“煙兒,我擔心龍門郡、梁州與晉城近日安危。”慕輕寒嚯的起身,“燕王府酒席未散,我還得回去商議一下,說不得必要親往三城一探究竟了。”
“這三城各居京城三個不同方向,看來他是打算趁亂行事了。”慕輕煙蹙眉道。
慕輕寒鎖緊眉頭,嘆道:“五年,剛收拾得舊山河有了新氣象,說不得,這三城又要經歷一次烽火了……”
慕輕煙點頭,“梁州遠些,隔青山接塞外,還我去罷!”
“也好,那你即刻動身。”慕輕寒此刻又忘了慕輕煙是他妹妹,在他心里從來都是先國后家。
慕輕煙出了門又從湖上飄了回去。
慕輕寒伸長手臂緊抱了一下玉染晴,“晴兒,我可能要親往龍門郡走一趟了,我不在家時你千萬不可一人出門,不管發生任何事情,當以自身與腹中孩兒為重,可懂得?”
玉染晴回抱了他一下,而后松開,給他整理了衣袍和玉帶,“安心,我會照顧好爺爺和姑姑的。”她十分的乖巧懂事。
慕輕寒也沒時間兒女情長,急急的往燕王府去了。
慕輕煙回了瀾煙閣,琥珀忙將熱過一回的菜又端上來。
“珊瑚,準備兩套簡樸的衣裳。”慕輕煙被琥珀硬拉到桌前按在椅上,又補了一句:“再讓人準備快馬,我今夜出城。”
接了琥珀遞到眼皮子底下的碗,在她嗔怒中喝了一碗鮮魚湯,又吃了半碗飯,各色菜式只略動了幾筷。
她飛速上了樓,片刻后換上一身素凈的淡藍色細布衣裙,頭發簡單的挽了個髻,一朵藍色天凈紗抽花別在髻旁,臉上略施脂粉,看上去較之往日豐腴了些。腰上懸著一口劍,皮膚略黑,微微有些風霜之色。
“小姐,你的包裹。”珊瑚緊跟跑下樓來,將一個深藍色細布包搭在慕輕煙肩頭,又順手拽了拽她身上的衣裳叮嚀道,“小姐保重!”
慕輕煙點頭,趁著夜色出了水月山莊。一路往北,越過城墻往東走了不到二里路,三九牽著兩匹馬等在路邊。
“走罷!”二人飛身上馬,往梁州城方向疾行而去。
這日才入夜,瀾煙閣內落進一個人影。
“進來!”慕輕煙咬著筆盯著案上的信箋,已經歪七扭八的寫了幾行字在上邊,她自已看著都好笑。
慕輕煙回到瀾煙閣時天色已微曦,她知秦衍在后邊緊追不舍,故意引了他去安玉軒落腳的地方,索性要鬧就鬧得大些。丐幫的人散盡城中不知凡幾,但凡哪處有異動瞬間便會被壓制,以至于安玉軒處處受制。她也不要什么大魚了,反正楚璃早晚都會自投羅網,不如趁現在就看看安信樓下一步棋要如何落子。
琥珀準備了沐浴的水,“小姐,快洗洗再睡,一身的血腥味。”推著慕輕煙到屏風后,給她寬了衣袍,散了頭發,又試了水溫,“泡一會,我去準備些吃食,小姐你晚上可曾用膳了嗎?”
慕輕煙在外頭跑了一夜,哪想到吃飯的事,經她一說肚子不爭氣的咕嚕開。
嘮叨了半天慕輕煙只不理會,她只得將隔間的窗子都打開了散氣,又抱了她換下來的衣裳出門去了。
城中鬧騰了三四日,奚燕行才收兵,開了四方城門。
楚玨受了些傷,雖不致命卻也要養些時候。
秦衍非但不覺得難過,反而越發覺得親近了些,她眼中的寒意似曾相識。不知不覺間將隱藏的氣息泄露出來,一個極冷的聲音從旁邊一間屋子傳出來。
“是誰在那里?”聲至人至。
秦衍不舍的移開相對的四目,騰身而起,離開了清觴酒莊。
“嘻,不曾用過,琥珀你去給我煮碗面罷,我等不得了。”慕輕煙將里衣也脫了,憋著氣滑進浴桶里,半晌不肯出來。
琥珀心疼的叮嚀,“好好泡著,別嗆著了。”
封祭沉著臉不說話。
秦衍心中所想全是那個小姑娘,莫名的熟悉感徹底柔軟了他的心,站在紫眧橋上,怔怔的發呆。
秦衍心里忽然有一絲莫名的柔軟,想將那個粉團似的小姑娘抱在腿上說話、想把她扛在肩頭嬉戲、想將天下最好的東西都尋了來給她。
小姑娘心有所感的抬頭望向秦衍,圓滾滾的大眼睛滿是冰霜。
左凝不依,扔下手里的玉籌,從椅子上滑下來往門外跑去。
“少主你回來,他早已經去得遠了。”封祭忙追上去,怕她跑出去。今夜城中動亂,他得為主子看顧好少主才是。
“封叔叔,你說父王他還會再來嗎?”左凝在二樓回廊的盡頭翹腳張望。
他走得急,并未瞧見出來的人是誰,以至于錯過了不該錯過的事情。
“封叔叔,我見到父王了!”左菱眼睛雪亮,童音里透著從未有過的興奮。“他是來找我的嗎?封叔叔你為何要嚇跑了他?”
從清觴酒莊門前路過時,他忽然停住腳步。
清觴酒莊已經關門閉戶,三層樓半點燈光未有。秦衍繞到后街,從墻上躍進了后院。
一幢精致的二層小樓建在后院,二樓還有微微燈光。他斂了腳步聲一步一步上了二樓,湊近亮著燈的窗口去看時,只見一個粉嫩明艷的小姑娘端坐在桌前,手中攥著一把玉籌正在擺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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