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定而后動,知止而有得。
父親沓無音訊、自己大仇未報,陳木枝要想毫無顧忌地出擊,首先要做的就是自己變得強大,讓人無法對自己下手。
清除異心者、穩固凝香居,只是她的初步勝利。眼下千頭萬緒,陳木枝需要抽絲剝繭,逐一清理。
陳遇安一事,兵符是關鍵。
在另一爿兵符尚未有確切消息之前,她絕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兵符下落。
陳木兮一事,克魯多是關鍵。
只有內廷御藥房才擁有的北域猛藥,為何會出現在民間,為何會進了陳木兮的藥中?
如今值藥爐的玉紅,已由耿嬤嬤去打聽下落,接下來,她要繼續尋找指揮艦的真相。
京城東北角的盛光街是有名的煙花之地,倦雨樓則是盛光坊數一數二的院子。
午前的盛光街格外清靜,偶有些車馬,也是為各家院子送糧送酒,出入的亦是各院的雜役。各家門前的燈籠只有在夜色初上之時,才會煥發出生機。
此時,它們和盛光街的姑娘們一樣,都還睡眼惺松著。
安靜的街道上,一位錦衣少年騎馬而至。
臨街的院子里有人聽見馬蹄聲,立刻從大門旁的小窗口探出腦袋來,一看是一團稚氣的少年,又關上了窗。
少年來到倦雨樓前,叩響了門環。
大門旁的小窗口同樣探出一顆腦袋,一看還是個孩子,那人不耐煩了。
“小孩子快回家喝奶,這不是你玩的地方。”
一錠銀子遞了進去。
守門的嚇了一跳。這出手可不小,一錠銀子足足二兩。雖說煙花之地花錢如流水,但二兩銀子也能置辦一桌看得過去的酒席了。
接了銀子,守門的態度好多了:“我們還沒開門呢,姑娘們才睡醒,尚在梳妝。”
那少年開口了。
“我就想進去瞧瞧。”
門立刻就應聲而開,守門的眼睛笑成了兩道縫,將少年領了進去。
瞧瞧……呵呵,太小看盛光街的男男女女了。敢來這兒,就得準備被掏空了走。少年一身錦衣、又出手大方,這樣的貴客還管什么年紀,自然是迎進來再說。
穿過種滿了假花假樹的院子,才一進樓內,少年就被吃了豆腐。
一個姑娘頭發還沒梳好,素著一張俏臉,伸手就摸了上來。
“好俊的娃娃,是哪家的寶貝疙瘩,這皮膚滑不溜丟,真好摸……”
少年輕輕將她的手從自己臉上拎開。
“姐姐的手是不是很軟啊,去姐姐房里玩一玩?”
少年放下她的手,一本正經道:“姐姐的手是很軟,可皮膚略黃,弟弟不喜歡。”
“切!姐姐今兒心情好,不然扒了你的皮。”
那姑娘也沒正經生氣,笑著啐了一口,扭著腰走開了。
一個年輕的扭著腰走開,一個不年輕的扭著腰又過來了。
是鴇姐兒。
“喲,這位公子怎么稱呼?”鴇姐兒媚眼如絲,看得出盛時光景。
“我叫木頭。”
“哈哈哈哈。”鴇姐兒大笑起來,“好名字。你可真來對地方了。我們這里的姑娘,便是塊木頭,也能給您盤活嘍。”
“我找姜岱姑娘。”少年道。
鴇姐兒臉色一凝,不由打量了少年一番。見他年紀雖小,通身氣派卻顯然是富貴人家的孩子。
且倦雨樓尚未正式開門迎客,門房能特特將他帶進來,必定是出手也不小。
“姜岱姑娘可是我們倦雨樓的……”
“她不是倦雨樓的頭牌,姐姐不要忽悠我。我年齡雖小,卻不好忽悠。”
少年微笑著打斷鴇姐兒,一派氣定神閑。
有點兒意思。
鴇姐兒倒不敢小看他了。換了一張更誠懇的笑臉:“木公子厲害。不過,姜岱姑娘雖不是頭牌,卻也是響當當的紅姑娘,價格可不低。”
一錠金子放在了桌上。
鴇姐兒一下子眼睛就直了。這不是一錠銀子,這是一錠金子!
“姜岱!”鴇姐兒一聲大喝,滿是被噎住的驚奇。
這自稱“木頭”的少年,正是出來尋找線索的陳木枝。
她想知道秦將軍和馮將軍的下落,卻又不能打草驚蛇,于是只能易裝,來了倦雨樓。
因為她記得,秦將軍秦宜年,在船上還心心念念想著倦雨樓的姜岱姑娘,為此還常被同伴們開玩笑。
而且秦宜年與姜岱十分認真,竟是要替她贖身的架勢。若秦宜年已經回了京城,一定能在姜岱這兒找到他。
“姜岱——有客人——”鴇姐兒不見樓上有動靜,又是一聲大喝。
這回,出來一個曼妙的身影。姜岱身著艷色拖地薄衫,從大廳中間的樓梯上款款而下。
果然是個美人,細眉毛、細眼睛,偏生又配了一張雪白的滿月臉。
雖是著艷色、眉目含俏,卻并不是陳木枝想象中的青樓女子那般輕浮模樣。
“這位木公子,你好好招呼。”鴇姐兒道。
一見客人竟是個半大孩子,姜岱也是一愣。
但她隨即又笑了起來,伸出纖纖素手,牽住了陳木枝。
“來吧,去我屋里。”
姜岱的房間在二樓。走過寬寬的通道時,陳木枝望見兩邊偶有開門出入的,不由好奇地望了幾眼。
一直走到盡頭,進了姜岱的房間,陳木枝才發現,鴇姐兒說姜岱是紅姑娘,也沒忽悠她。
姜岱的房間的確比其他的房間都要大,而且是個套間。
陳木枝再膽兒大,也是個未出閣的小姐,哪里見識過青樓。
但她能裝。
就算沒見識過,也能裝出一幅老子雖然年紀小,但什么世面沒見過的氣派來。
但有一點,陳木枝真是沒料到。那姜岱牽著她的手進了房間,竟然就把她摞下,自顧自進了珠簾后的里間,梳妝去了。
紅姑娘不都應該風情萬種、曲意奉承嗎?
你姜岱怎么當的紅姑娘?
那姜岱卻半點兒都沒覺得不妥,誰讓陳木枝來得太早呢。逛青樓哪有上午就來的,一看就是個雛兒。
“木公子練武吧?”
柔柔的聲音從珠簾后傳來。
“姑娘怎么知道?”陳木枝好奇,也未再刻意裝出少年的聲音。
但這個年紀的少年,若未變聲的話,聲音原本也比較清亮,姜岱一時竟未聽出異樣。
“你手心雖很柔軟,卻有一小塊繭子。且不是練武的話,你起得也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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