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她說國公府無甚可用之人,鄭存晰一陣心疼。
一個未滿十四歲的少女,經歷了茫茫大海的孤獨航行,又要面對錯綜復雜的局面,她能有章有法地應付到現在,已是大大的不易。
若自己都不能幫她,這個表哥也是白當了。
“你也太小瞧表哥了。你以為,生辰賀禮是白白送你的么?”
“表哥送的馬車,當真是極好用,如今我用車不要驚動府里其他人,出入方便了許多。”
鄭存晰微微一笑:“車固然好,人更厲害。”
“人?”陳木枝一愣。
難道說的鄭初?
“鄭初是觀魚先生的弟子。”
“觀魚先生!”陳木枝驚呼,“就是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世外高人,觀魚先生?”
鄭存晰望天:“這世上,沒有人能逃過朝廷的‘鷹眼’,哪有什么世外高人,只有朝廷不想找的,沒有朝廷找不到的。”
“那我爹呢?”
知曉了鄭初的真實身份,陳木枝再回想他這些日子的一舉一動,更覺得鄭初的確是深藏不露,也感嘆表哥果然對自己夠情義。
二人說著話,出了林子,向前院走去。
前院倒來人了,是怡親王世子衛緒派了人過來送請貼,讓鄭存晰趕緊過去接。
要是別的府上來人,陳木枝不便出現,但衛緒是鄭家的常客,兩家來往頗多,又與安國公府也有特殊關系,于是鄭存晰也不避諱,拉了陳木枝一起去前廳。
沒想到怡親王府的人一見陳木枝,笑說自己這下省事了。
怡親王府世子衛緒打算在郊外別院辦一場賽馬會,邀請鄭家三兄妹同去。
原本來人還要再跑一趟安國公府,因為世子也邀請了安國公府二小姐,沒想到在鄭家見著了陳木枝,便省了他再跑一趟。
接了邀請,陳木枝一看,時間恰是四月初四。
是她生辰。
在鄭家陪外祖母吃過飯,陳木枝又去了一趟秦家別宅。
據胡大壯說,這幾日發現總覺得外頭有人監視,但又沒抓到什么人,故此對門戶格外當心。
陳木枝想起,當初那個莫名其妙將自己引到五英街的那個中年男子。
已確定他并不是秦家的家仆,卻又猜不透他意欲何為。
秦宜年的病情果然十分棘手,柳正誼潛心想了幾種醫治的法子,還把師傅袁牧野都請出了山。
天下醫者高士,都有些癡心。
不是“妄想”的那種癡,是對于醫術的執著。
袁牧野見到秦宜年這樣數十年都未曾遇見過的病例,亦震驚于他強大的生命力。袁牧野破了從不在外留宿的先例,在秦家住了三日,與柳正誼確定了醫治之法,又留下了他珍藏多年的數味極為珍貴的藥材,這才告辭離去。
比較意外的是玉紅。
據胡大壯說,玉紅姑娘幾乎一言不發,但照顧秦宜年卻是一絲不茍,從不嫌棄臟臭。
她臉上的疤痕還是那樣觸目驚心。
柳正誼想順手替她醫治,卻被她婉拒。一個年輕姑娘竟如此不珍惜自己的容貌,也讓柳正誼感到意外。
這話讓陳木枝聽了,不免心里又是嘆息。
回到國公府,已是日落西斜。陳木枝去了嘉實堂。
王氏知道陳木枝今日去了鄭家。
“舒貞郡主可好?鄭夫人可好?”王氏問。
“都好。外祖母和舅母也讓女兒帶話,問母親好。”
寒暄過后,王氏入了正題。
“舒先生的束脩和給鄭家的問安禮,我都備好了,你要不要看一看?”
一張禮單遞了過來,的確是費心思準備了。
王氏難得這么尊重陳木枝的意思。
不過陳木枝卻并不在意,擺手搖了搖,表示自己不用看。
“母親備的禮,從來沒有不妥當的,女兒何德何能,能再加意見。外祖母說,三弟隨時都可以過去,母親挑個日子?”
王氏點點頭,命雙彩拿了黃歷過來。
前后一翻,王氏笑了:“居然明日就是好日子,再往后幾日,都不合適。”
“那就明日唄。”
“會不會太倉促了,讓鄭家見怪?”
“不會的。好歹是自家外甥,早一天晚一天,怎么會見怪。”陳木枝故意說得輕松,“王家搬到巧思園,不也是說搬就搬了,自家人,哪里談得上倉促二字,見外了吧。”
這話里話外的諷刺,王氏也只當沒聽見。
“王家正在看宅子。不會長住的。你也知道,京城多金貴的地方,今年又選了一批官員入京,眼下地價貴得很,都被這些新的京官們給炒高了,一時也難找到合適的宅子。”
陳木枝心中一動,臉上不動聲色。
“王家在霧州生意做得好好的,母親危難之時,放下霧州的生意過來幫您,這份情,陳家一定是記下的。但如母親說的,眼下京城地價這么貴,不宜置業,強留人家倒是不好……”
王氏垂著眼瞼,不看她。直到聽到這里,幽幽地開了口。
“你的意思,用完了人家,叫人家滾蛋?”
“生意人家,哪這么好用。”
一張銀票,輕輕地從桌上推了過來。
這張銀票太眼熟,王氏心驚之下,便要伸手去接,卻見陳木枝收一手,銀票又收了回去。
“萬事皆有價,王家也一樣。有些話說破了可就不好看。母親孤立無援的時候,得了他們的慰籍,這不假。但王家進京后得了多少好處,母親心里也有數。陳家便是塊肥肉,咬幾口也該知足了。”
王氏聰明地繞過這個話題,道:“尋了宅子,自然搬出巧思園。至于他們是不是留在京城,我也做不了主。”
“我既有法子截下銀票,自然也有法子讓王家在京城做不了生意。就怕母親不愿意。”
這話,王氏真不好回。
說她愿意吧,她心疼自家兄長。
說她不愿意吧,那張銀票讓她觸目心驚,也不知道陳木枝到底掌握了多少。
正尷尬地沉默著,雙繪進來,說華嵐小姐來了。
陳木枝雙眉一挑,來得巧啊,來得妙啊。
王華嵐一進屋,見陳木枝也在,倒是意外。昨天兩人剛剛在夾道里交過手,余怒還未消呢。
加上陳木枝可是正正經經的安國公府嫡女。王華嵐想姓陳都想瘋了。
“華嵐姐姐來啦,正好,我和母親說完事了,這就告辭,你們兩好好親熱親熱吧。”
陳木枝起身,向王氏行了個禮。
可走到門口,她又轉身。
“對了,母親,怡親王府送了請貼,請我去參加賽馬會。我正好在鄭家遇見了親王府的人,便應了邀,特告知母親。”
怡親王府!
王華嵐眼睛頓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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