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躺在套間的床上,只有出氣沒有進氣兒。
從聽聞自家男人被關進刑部大牢起,她就厥了過去,然后變成躺在床上這副樣子,眼睛直愣愣地望著帳子頂,嘴里罵人的話半句都說不出來,像是失魂了。
王華嵐也是深恨,除了跺腳咬牙,也遣人去過安國公府。
可王氏也崩潰了,她自顧不暇,哪里還顧得上這個外甥女兒。
王華嵐又喊伙計去了刑部,塞了不少銀子,才打探到一點點消息,原來父親一進去就被用了刑,至于招還是沒招,人家卻說涉及審案,不得相告。
“嵐兒,咱們還有……還有多少銀子?”徐氏顫抖著問,問得卻恍惚。
王華嵐心中一動。
徐氏素來苛刻,對自己手里的錢摳得極緊,進了她手里,一兩都要榨出三分油來,是個極厲害的鐵簍子。可眼下竟然問,還有多少銀子。
這就很奇怪了。
有多少銀子,她應該最清楚,怎么反而問王華嵐?
想來只有一個緣故,就是徐氏真的糊涂了,她完全記不清自己手里到底藏著多少錢。
徐氏的錢藏在哪里,王華嵐卻是知道的。
她立刻堆上微笑,坐到床邊,俯下身子去,在徐氏耳邊私語道:“母親莫急,咱們三五千兩的體己還是有的。”
王華嵐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在暗笑,三五千兩……呵呵,光她望見母親私藏的銀票,起碼可以翻倍。
徐氏還是失神著:“三五千兩。好好,夠咱們回霧州了。”
“回霧州?”王華嵐有些意外,“你不搭救父親?”
“那畜牲糟蹋官家奴婢,竟不給我臉,我還救他干嘛!”
這話是咬牙說的。這徐氏已糊涂到錢都記不清,但丈夫的男女官司,倒是一點沒含糊。
王華嵐心想,好不容易來到京城,自己還沒混出個人樣,也沒嫁到好人家,就這樣回去,豈不是給霧州人平添笑話。
便想了個理由:“霧州暫且不能回,父親這回事大,萬一抄家抄到霧州,咱們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大約是這個理由還比較靠譜,徐氏聽了,不說話,又回到了怔怔望著賬頂的模樣。
“我想過了,今時不同往日,大江樓太招搖,我命人去郊外租了個小院,咱們今晚就走,去城郊躲一躲。”
徐氏眼里透露出戀戀不舍,嘴里喃喃地:“大江樓,是身份……”
王華嵐心里暗罵,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惦記著身份。身份個******下,把錢捏住,比講排場重要多了。王華嵐可不想為了這幾天排場,搞得以后要節衣縮食。
“要怨,你就怨姑母。她就沒盡力,若早些促成我和世子的婚事,這會兒我就是世子妃的身份,我世子妃的父親,還怕刑部那些小嘍羅?”
徐氏眼神陰陰的:“等我出去,絕不讓王匯音那小賤人好過。”
話音剛落,外頭一陣嘈雜。
“閃開閃開、奉命拿人來的。”
然后是一陣物件倒地的乒呯聲,夾雜著女人的尖叫。
王華嵐巨震,大叫:“不好,是巧彤的聲音!”
“王家母女住哪間?”漢子吼叫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果然是來拿她們母女倆。從王起道去刑部起,王華嵐就擔心自家要被查抄,總覺得在客棧呆得心驚膽戰,所以才讓伙計立即去郊外找小院,哪知道竟沒躲得過,官差這么快就來了。
徐氏已經直著嗓子在喊:“來抓人了,是來抓我們的!”
“別喊!”王華嵐情急之下,沖過去,拎起床邊的玉瓶,猛地敲在徐氏腦袋上。
徐氏頓時被敲暈,頭上流下鮮血,軟軟地癱在了床上。
王華嵐也顧不上去查看徐氏的傷情,焦急地在屋里四顧,突然,又沖到床前,用力將徐氏撥到一邊,扒開她的枕頭,終于在枕頭下翻出一個裹得極緊的藍色布包來。
“是這個!”王華嵐將布包往衣服里一塞,也不管床上的徐氏,貼著門邊,貓著身子,溜出了套間房門。
她迅速貓著腰爬到走廊盡頭,望見樓梯上官差已經上來,兵分兩路,一路沖向徐氏的五號套間,一路卻直接踢開了自己居住的六號套間。
“奶奶的,沒人,搜!”
王華嵐臉色煞白,怕被官差發現,立刻往走廊盡頭的拐角處縮。
突然,身后的門開了,伸出來一只手,將王華嵐拽了進去。
“啊——”王華嵐一聲驚叫,卻被扔到了床上,整張臉埋進了錦被之中,立刻將她的驚呼給捂沒了。
“想活命,就別出聲。”
一個年輕的男人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王華嵐趕緊從床上爬起,一轉身,望見屋子中間站著的,正是在大江樓偶遇了兩次的那位年輕公子。
救星來了!
王華嵐立刻擺出了哀哀欲泣、我見也不憐的模樣。
“謝公子相救,小女子感激不盡。”
年輕公子生得俊美,眼神卻不好捉摸,打量著王華嵐:“外頭為什么要拿你?”
王華嵐柔柔弱弱、躲躲閃閃:“小女與母親,是來京城投奔親戚,亦不知外頭,為何要拿人,想是認錯了?”
“哦?”那公子嘴角微微一掀,笑得有些邪惡,“那我帶你出去,與官差說清楚,叫他們撤了便是。”
“不!”王華嵐驚呼。
“不與他們說清楚,那就得與我說清楚。本公子不救來歷不明之人。”
外頭的官差已在逐間搜查,聲音越來越近,眼見著就要到走廊盡頭這邊。
王華嵐驚恐萬分,望望門口,又望望眼前的男人。突然覺得,這男人并不是要盤問自己,若他不知道自己是誰,怎會貿然出手相救。
他要自己交代,不過是在玩貓捉老鼠的把戲。
瞧他那笑容,又輕蔑又孟浪,不正像是看著自己獵物的樣子嗎?
他通身氣派,非富則貴,生得又如此俊美,自己如今沒有依靠,就權且當了他的獵物又何妨。
王華嵐心一橫,撲通一聲跪下,扯住了公子的衣角。
“小女姓王,是霧州王家的人。的的確確是與家人來京城探望親戚的,沒承想父親在京里犯了事兒,連累了我們母女,外頭的官差,便是來抓我們母女的。”
說著話,一雙眼睛已經噙滿淚水,哀哀泣泣地望向公子,腦袋也輕輕地靠向了他的腿。
公子彎下腰,將臉湊近,望著她,低聲道:“這才像個求救的樣子。”
王華嵐也微微抬起臉,迎向他,輕輕咬著唇,擺出任由宰割的小白兔模樣。
那公子卻沒有再湊近,一伸手,探進了她衣服……
王華嵐“嚶”地一聲,正要作出媚態,男人已經從她衣服里掏出了那個藍色布包。
打開一看,果然是一沓銀票。
“哈哈。”公子笑了,“夠狠。關鍵時刻,親娘也拋得下,是個狠人。”
“咚咚咚”的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外,大約是知道這邊幾間套間都是住的貴人,官差的態度也比之前腳踹房門的態度好了不知道多少。
“開門,官府拿人!”官差在外頭喝著,卻沒有直接動手。
那年輕公子一撒手,將一沓銀票扔在王華嵐身上,然后去了門口。
“我屋里沒人,看了令牌立刻走。”
說著,將門開了一道縫,將一塊牌子遞了出去。
外頭的官差一看,聲音都變得恭敬了:“打擾了,卑職即刻離開。”
“咚咚咚”的腳步聲隨即去了別處。
等那公子關好門,轉身回到里間,里間的景象讓他有些意外。
王華嵐不知何時已經衣衫卸盡……
見她連銀票都不收,居然先想著如何“隆重”地“感謝”自己,公子挑了挑眉。
“你可想好了?”
“公子大恩大德,小女無以為報。”
那公子大笑起來:“哈哈,漂亮話別說了,你大概是瞧見了我的令牌。”
王華嵐也不掩飾:“不管公子是誰,小女都一樣報答。”
那公子眼中閃過嘲弄,眼光卻又流連在王華嵐身上。必須說,中上以上,尚可,尚可。
“你會后悔的。”
王華嵐以為他是戲言,輕聲說:“絕不后悔……”
這一夜,大江樓很多故事。
徐氏被從床上拖走,兩個王家居住的包間被翻撿得七零八落,連隨從和仆婦們居住的下人間都全部搜撿過。
而那個從大江樓消失的王家小姐,卻在近在咫尺的另一個特殊包間里……
不,她沒有享受到溫柔鄉,她墜入了包裹著溫柔的地獄。
“后悔嗎?”那公子問。
王華嵐渾身是傷,卻只能咬著牙,堆起微笑:“怎么會后悔,我喜歡。”
那公子已穿好衣服,冷笑道:“我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心話,我且就當真心話聽了。既然你喜歡,我就收了你。不過,你不能在我身邊,我郊外有個宅子,你暫且去住著吧。”
王華嵐似乎是舒了一口氣,可才舒了一點點,卻又猛然驚懼地收住,不敢讓那公子看出來她在舒氣。
“謝謝……華嵐該如何稱呼您?”
“叫我桓公子。”
“謝謝桓公子收留。”
桓公子望她一眼:“我不喜歡滿身是傷的女人,那里會有醫生幫你醫治,好了我再來。”
“華嵐……等您。”
一想到從此就要陷入無窮盡的受傷和醫治,王華嵐不恐懼是不可能的,她聲音顫抖,卻又只能做出期待的模樣。否則,她就要跟著父母一起去刑部。
與其在刑部被折磨,不如被這個……桓公子折磨。
起碼還有錦衣玉食伺候著吧。
她知道他不是什么“桓公子”,只要自己夠聽話,說不定還能有出頭之日。
只是,衛緒終究是夠不著了。
一思及此,她咬碎了牙齒,恨透了陳木枝。
若不是陳木枝把她們母女倆趕出國公府、若不是陳木枝搞到她父親進了刑部,她怎么會落到這個變態的男人手里。
陳木枝實在不知道,自己無端又被詛咒了一千遍。
聽說徐氏在大江樓被捉拿,而王華嵐卻跑了個無影無蹤,陳木枝也是甚為好奇。
“王華嵐本事蠻大嘛,官差包圍著,蒼蠅都飛不過的,她插上翅膀了?”
鄭存晰剛剛從宮里當值回來,又只睡了一個時辰,精神得能吃下一頭牛。聽陳木枝這么講,他笑了。
“天真,她還真能插上翅膀?聽我們大江樓女老板說,掌柜講了,那天王華嵐根本就在大江樓里。”
“啊!舅母已經得了信了?”嘖嘖,果然大江樓這地方,不簡單,情報太多了。
“王華嵐在天字一號套間里。第二日被人接走了。”
“太便宜她了吧!”陳木枝不服,“官差沒去一號套間搜撿?怎么就讓她給溜了?不對不對,第二日還有人接,這是里應外合啊。”
“哈哈,你腦子倒很快。”鄭存晰笑道,“這一號套間住的人,官差哪里敢動,怎么可能進去搜撿。”
“住的誰?連王法都可以不顧嗎?這可是官差拿人。”
鄭存晰望她一眼,低聲道:“晉親王,你說呢,官差敢去嗎?”
“晉親王?”陳木枝疑惑地重復了一遍,突然就跳了起來,“什么?這個不是冊封的……皇四子?是……是酈歡?”
“聲音小點,我耳朵都要被你炸聾了。”鄭存晰一臉嫌棄。
“怪不得官差都不敢進去。這人……也太無聊了,好端端一個皇子,住什么客棧,實在是不成體統。”
真沒想到,安國公府二小姐,居然也講“體統”。
鄭存晰道:“他住客棧,當然不會以真實身份,他對外稱‘桓公子’,但其實,大江樓就是他與他的黨羽活動的一個據點。”
“呵,這么一想,他救王華嵐也就不奇怪了。王家要是深挖下去,后面不正是藍妃嘛。”
陳木枝跺腳:“真是可惜了。真是太便宜王華嵐了。”
鄭存晰挑眉:“便宜個啥,滿身是血接走的。”
“滿身是血?不是說,官差沒進去搜撿嗎?”陳木枝又疑惑了,“誰打她了?還是她自盡了?才不會,她這人臉皮厚得很,全家都倒霉,她都不會自盡的。”
鄭存晰揮手:“好了好了,小孩子別問這個了,不合適。”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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