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里正有些詫異的看著姜寶青,又笑呵呵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姜老頭,耐心道:“寶青丫頭,你有啥話說?”
姜寶青抬起小臉。
晌午的陽光正熾,照在姜寶青的臉上。盡管已經抹了好些,但她的臉上還是留下了不少血漬,頭發也因著狗血而黏膩腥稠的黏在了臉側,看上去有些可怖。
然而小姑娘一雙眸子亮的有些驚人,她看著全里正,又叩了個頭:“里正爺爺,我知道你素來公正又講道理,我今兒是想請您幫忙,讓我跟哥哥能離開姜家,自己生活!”
這話說出來,驚得本來都要散去的村人都紛紛為之側目。
姜云山也忙跪在妹妹身邊,滿是堅定的朝著全里正磕了個頭:“里正爺爺,我們想離開姜家,自己生活!”
旁邊就有人忍不住勸姜寶青跟姜云山:“小小年紀不知道這世道苦著呢,眼下家里頭有大人能幫你們一把是一把,哪怕受點苦呢,好歹餓不死,這你倆要是分出去單過,后頭說不得還要哭著回來的。”
“就是,之前村里頭那焦家的小子,爹娘去了,又不肯跟著叔叔伯伯過活,這不,那年那個冬天他就沒能熬過去!等開了春,尸體才讓人發現了,那個慘啊!”
“就是就是,還有隔壁村的那個紅姑,非得自立門戶,這不,據說是夜里頭滑了一跤頭撞到炕上,人就不行了。到早上隔壁家小孩去她家串門,那滿地血啊,嚇得小孩后頭又是燒又是說胡話的……嘖嘖嘖。”
“就是啊,云山你不是還要在縣學里念書嗎?到時候你妹妹自個兒在外頭,你也放心啊?”
村人七嘴八舌的勸著姜云山跟姜寶青。
姜云山昂著稚嫩的頭顱,聲音雖然不高,卻堅定無比,道:“我已經決定不去縣學里頭了,在家念,應該也是可以的!我可以好好照顧我妹妹!”
姜寶青看了一眼姜云山,她沒想到姜云山為了她竟然能犧牲至此。她是知道姜云山是有多喜愛讀書的,那般苦讀不輟,若是沒有心中對書的一腔喜愛,怕是也撐不下來的。眼下竟然放棄了在縣學里頭讀書的機會……
姜寶青沒有在眾人面前反駁姜云山的話,這是他們兄妹兩個的事,她私底下會再去說服姜云山。
眼下,先脫離姜老頭家最為重要。
全里正原本沒說話,看了一眼臉色有些難看的姜老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任由周邊的村人在那勸說著姜云山姜寶青兄妹兩個,就是沒吭聲。
直到姜云山說不去縣學讀書了,他才抬起眼,打量起跪在他跟前的這一對兄妹來。
半晌,全里正才緩緩開口:“姜家收養你們的事,當初是姜家族里頭做的決定。我這個里正也無權干涉,不過,旁聽當個見證還是能行的。”
姜老頭忍了又忍,這會兒才臉色難看的開口:“全老哥,我看這就不用去麻煩族里了吧……這倆娃來我家時才不過六歲,啥都不會,啥都不懂。眼下好不容易長起來了,能給家里搭把手幫個忙了,這又要說分出去……這誰家也沒這種事吧?”
全里正伸手止住姜老頭的抱怨:“全老弟,這會兒說這些也沒啥用,還是跟你們族里頭說去。你們宗族的事,我這個當里正的也不好怎么插手。你跟我說也沒用。”
姜老頭悻悻的閉上了嘴。
姜一牛有些忐忑的看了一眼姜老頭:“爹,這……”
姜老頭陰著個臉:“回家再說!”
姜寶青跪在地上,神情卻無比堅定:“擇日不如撞日,我記得咱們村跟隔壁村,都住著幾位德高望重的族老,都不遠,請他們過來把這個事一說就是了。”
全里正聞言也點了點頭:“行,以免夜長夢多,就這么著吧。”
全里正都這么說了,姜老頭跟姜一牛也不好再說什么反對的話,只得陰著個臉,找人幫忙去請姜家幾位族老了。
其實姜老頭這一支,還有姜寶青姜云山他們爺爺這一支,都算得上是姜家的支脈,跟主脈親戚關系都有些遠了,平時也沒什么來往。最起碼在姜寶青的記憶里頭,她跟哥哥在姜家這么多年,沒見過有一個族里頭的人過來看過他們的。
因著姜家的族老過來還有些時間,姜老頭便把全里正請到了正屋去喝茶,姜寶青回屋去把自己給清洗一下,換一件衣裳。
雖然頂著一頭狗血很是有說服力,但這事已經鬧得不小了,姜寶青沒必要再故意頂著一頭狗血,反而落了痕跡。
孫大虎在一旁跟姜云山小聲道:“云山,咱倆一塊兒玩到大的,也不是啥外人,你有啥需要幫忙的,就吭聲。”
姜云山點了點頭,誠懇的謝過:“大虎哥,今天多虧你把茍婆子請過來,不然后頭也沒那么容易洗清寶青的嫌疑。”
孫大虎聽見自己幫上了姜寶青的忙,高興的撓了撓頭,憨憨的笑著:“能幫上忙就好!”
這邊姜一牛進了姜有才養病的屋子,摔了門簾。
李婆子看了一眼姜一牛:“干啥呢,驚著才哥兒咋辦!”
姜有才其實就是上次余毒未清,身子里太過燥熱,太虛,得了風寒后便引發了持續的高熱,本來早點讓茍婆子過來看看,吃點退熱藥說不定就好了。然而李婆子跟周氏卻覺得茍婆子是個只會招搖撞騙沒什么本事的,非得請魏神婆過來“驅邪”,這不,活生生給拖了大半日,燒得姜有才一直在那神志不清的說胡話。
連茍婆子都說,不知道姜有才后面會不會留下什么病根。
李婆子跟周氏眼下心里頭都有些惶惶不安。
姜一牛粗聲粗氣道:“娘,姜寶青跟姜云山說要分出去單過!”
李婆子愣了愣,繼而破口大罵,反應倒是跟姜老頭差不多:“這倆白眼狼!養他們這么大容易嗎,屁股一蹶就想出去單過!?我呸!”
周氏雖然心里頭很是擔心姜有才,但遇到這個事,她想得比旁人都要多一些。
她拉了拉李婆子的胳膊,示意李婆子小聲點,別吵著姜有才,她自個兒也壓低了聲音:“我倒覺得這是樁好事啊。”
李婆子見兒媳婦竟然敢反駁自己,兩眼直接翻了個白眼,剛要罵,就聽到周氏又壓低著聲音說:“你們想啊,眼下鬧出了這么一檔子事,那姜寶青身上到底有沒有水鬼,誰也說不清。我反正覺得她是老邪門了,再把她放在家里頭,再妨礙著才哥兒咋辦?……我看才哥兒這雖然是傷寒發熱,也挺古怪的。以前養了才哥兒那么多年,才哥兒哪這么頻繁的生過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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