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角聲響起的瞬間,將她徹底帶回風云涌動的山海大陸形勢。
當年在永夜長城的三個月,嬴抱月其實只有很少的時間在思考她的婚事,更多的心思都放在西戎戰情的異樣上。
在巨大的狂風面前,她也好嬴蘇也好都只是一葉扁舟。真正可怕的是從長城外吹起的別樣的浪潮。
她之所以說所有事都趕到一起,就是因為在那一年,原本平靜了七年的長城外,出現了異樣的動靜。
說是平靜,事實上七年來西戎一直未曾放棄侵擾別關,但要是知道西戎以前的氣焰就能明白這七年任何一場邊境爭端都只是小打小鬧。
畢竟西戎在七年前,曾元氣大傷。
嬴抱月看向北方,像是能看到遙遠凍土上那座厚重堅實的屏障。
姜桂之性,老而彌辣。
七年前也就是她十歲那年,將她和嬴蘇逼向極限的阿房宮守衛戰,其實只算是大戰場上的偏安一隅。
真正的前線戰場是嬴帝和大司命所在的北魏和西戎的邊境,永夜長城最前端。
嬴帝和她師父都是真正的戰場天才,他們兩人幾乎不同時上戰場,一般都是一外一內,但如果同時上戰場,就是準備決一死戰,一擊定乾坤。
傾巢而出,蓄力一擊,一擊必中。
在帝國尚未安穩之時,嬴帝和師父以超出所有人想像的大魄力調動了全大陸最精銳的將士,在后續戰術家眼里簡直是匹夫之勇魯莽之至,面對西戎的挑釁居然不割地和親讓帝國緩口氣,反而不顧家底地傾巢而出。
然而就是這場不顧一切的戰爭,嬴帝和大司命林書白以斐然的戰果,告訴了全大陸新生帝國的力量。
在這場戰爭中,西戎十二部落首領十二翟王被一口氣除掉六個。
要知道十二翟王不是普通人,全部都是天階。
而這還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西戎唯一等階二的神子被大司命林書白斬殺。
一劍,斬了。
西戎最頂級的戰力被削去大半,精銳騎兵全損,一時間再也無力發動大規模戰爭。
不打則已,一擊徹底。
這就是那兩個人的戰爭。
神子是一國修行者的精氣神,西戎失去了唯一的神子和大部分天階,一時間再也沒傳來出現強大修行者的消息。
大秦和西戎的邊境就這樣無大事發生的渡過七年。
然而就在嬴抱月升入天階的那一年,她在永夜長城駐守時,逐漸能感受到不一樣的氣息,接著有一個傳言開始在長城附近的城鎮,那就是。
西戎似乎選出了新的翟王。
西戎翟王并非簡單的部落首領,是從上上個朝代就有的古老傳統。據說選舉方式十分殘酷血腥,就算不是天階也必須是有媲美天階戰斗力的年輕人。如果超過三十歲就非得是天階不可。如果沒有就寧肯空著。
這件事非常詭異,修行不可能一蹴而就,而西戎更不可能得到太祖手札,修煉本就比長城內困難,據說修行者存活率極低。正因如此師父和嬴帝之前那場戰役的勝利才有長遠的意義。
在那之后師父也一直在監視著西戎修行者的誕生,這個傳言一傳出,師父立刻就派她在長城搞清楚這事,然而西戎無論老翟王和新翟王都像是躲著她一般,從不在她現身的邊境戰場出現,她主動搜尋多次也無果。
而隨著時間流逝,她漸漸察覺到了師父另一層的擔憂。
區區翟王還沒到師父會擔心的程度。
師父恐怕在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那就是西戎出現新的神子。
然而這件事迷霧更深,連端倪也無,畢竟神子要出現至少要有合適的等階三,然而西戎當時僅剩的翟王都多年沒出現晉升跡象。
這個擔憂師父除了她以外沒有和任何人說,也沒有任何高階修行者會相信。
晉升到等階三最快速度至少要十年,更遑論等階二,不可能憑空出現一個。
所以這個猜測只有她和師父知道,她原本也不相信,但最近西戎騷擾永夜長城次數愈加頻繁,讓她逐漸覺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西戎的攻擊,越來越沒有規律,也越來越自信。
原本只是草原荒涼之時迫于無奈來邊境搶些東西,但最近攻擊愈發主動,簡直像是沒事找事。
偷盜搶奪可是從不鳴號的。
號角,即為進攻。
聽著耳邊響亮甚至興奮的號角聲,她神色一凜只得召集部下,并請嬴蘇即刻回貴陽。
“你……”
嬴蘇只是等階十,待在永夜長城相當危險,他就算想留他身邊的武官也不可能讓他留,在他被簇擁著離開時卻向她回過頭來,她拔劍出鞘看著他笑了笑。
“大殿下,你先回去,我處理完這邊事再回去。”
這就是她和他在結下婚約前的說的最后一句話。
她本是想回去再和他從長計議,卻沒想到嬴蘇居然大膽到去宮門跪求,但他既然有此覺悟,她便陪君走一遭。
她打退了那波攻擊還是沒有遇到新翟王,她就把西戎之事暫放,立即回到了貴陽。
而正如她所料,師父也能接受她這個選擇,并為她做主和嬴帝爭下了這樁婚事。
再然后的嬴帝賜婚,再然后……
便是那沖天火海,改變所有人命運的一天。
她的記憶也在那之后逐漸走向模糊。
她的回憶,就到此為止了。
到此為止。
她活在當下。
嬴抱月放下車簾,一旁的姚女官突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么了?”嬴抱月收起身上氣勢,笑了笑看向她,“我嚇到你了?”
“沒有,”姚女官搖了搖頭,只是剛剛的一瞬間,遙望著車窗外公主殿下的瞳仁中,仿佛燃燒著火焰一般。
但那火焰一閃而逝,如同天邊星辰。
“殿下,你是在想陛下嗎?”姚女官看著年幼卻背井離鄉的公主,猶豫了一下問道。
陛下?嬴晗日?
嬴抱月愣了愣。
不是,我是在想他堂弟……
姚女官抱著她唯一的一件行李,看著怔住的公主,以為戳中了公主思鄉的那顆心,女子看向懷中素色云紋的衣裙,“殿下,你的行李……真的只帶這一件衣裙就行了嗎?”
公主自然會有陪嫁,但除了陪嫁外本該還有不少從小用慣的物件要帶,然而沒想到這位殿下出門只要求帶這一件衣裙。
還是和公主身份不符素得不能再素的衣裙。
“殿下,您真的要穿這件嗎?”姚女官問道。
“我要穿,”嬴抱月解開身上厚重禮服的綬帶,笑了笑道,“這可是我哥哥買給我的。”
陛下嗎?姚女官一愣,但隨后又覺得事情有些不對。買?陛下送東西要買?
下一刻不等她反應過來女官突然瞪大眼睛。
馬車內在嬴抱月的要求下只有她們兩人,然而她沒想到眼前女子居然就這樣換起衣服來了!
“殿下!”姚女官連忙死死抓住車簾,確保不會被風掀起,“您這是……”
嬴抱月一邊解衣一邊伸手抓起姚女官膝蓋上的衣裙,“我需要穿行動方便的衣服。”
行動自由第一步。
嬴抱月一邊換衣一邊看向手足無措不知是該拉車簾還是幫她更衣的女官,“你不用動,我有些事想問你。”
情報到位第二步。
她既然活了下來,她就要好好活著,她既然要以和親公主的身份去南楚,就不能再忽視那些上層的情報。
姬嘉樹那樁烏龍……不能再發生第二次。
“殿下……想問些什么?”姚女官愣愣看著眼前從靜到動迅速轉變的女子。
“首先……”
嬴抱月看向她笑了笑問道。
“戰國六公子,都是些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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