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院剛剛建立,許多方面,都不甚熟悉。
尤其是這些科學院的翰林,要學的地方都的很。
因而,也鬧出了不少的笑話。
近來天氣漸寒了。
王文玉正在待詔房里,整理一份奏疏。
只是……這奏疏卻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張侯爺……”片刻之后,王文玉拿著奏疏,到了張信的面前。
張信已封侯。
他從事農業的研究,而今,已經培養出了無數的農學校尉和力士,最近身體不太好,方繼藩便讓他來宮里當值,至于其他的研究,他只負責指導罷了。
張信一副未老先衰的樣子,雖才三十多歲,可看著,頭發已是半白了,膚色又不好,粗糙而黝黑。
他在待詔房,更像是‘泡病號’,卻又閑的發慌,這待詔房的清閑,讓他無所適從。
張信抬頭,噢,這位是天文地理學家。
張信相信農時和節氣,農耕對于這些東西,是極為看重的。
可對于這等天文地理學家,卻有些不太感冒。
總感覺有些裝神弄鬼,你折騰天文地理,咋不研究節氣呢?
張信嗯了一聲:“何事?”
王文玉作揖道:“下官看了一份奏疏,心里甚是擔憂。”
“拿來我看看。”張信道。
王文玉頷首,取了奏疏給張信看。
張信接過,低頭一看,這是一封從江西來的奏疏。
江西布政使司黃琛奏曰,江西承宣布政使司近日連日干旱,大旱成災,懇請朝廷救災,尤其是南昌府和九江府一帶,最是嚴重。
既是旱災,他懇請皇帝準許開堤引水,灌溉農田,同時,請求朝廷賑災。
而在這份奏疏之下,則是內閣大學士謝遷的建議,謝遷在票擬之中,認為布政使司黃琛的方法可行,江西乃是江南最重要的糧產之地,一旦江西發生大的災情,勢必會引發糧食大規模的減產,哪怕這這幾年糧食充裕,卻也不得馬虎。
好在九江府有鄱陽湖,雖是大規模的干涸,可只要挖了溝渠引水,依舊勉強可以進行一些灌溉。
這江西不同其他處,許多地方的稻米,可以做到兩熟,因而,晚稻幾乎要面臨收割,在這個節骨眼,可萬萬不能出事。
謝遷根據黃琛的奏疏,票擬了救災的方案。
而皇帝則對此也極為重視,又在票擬之下,進行了朱批,對他們二人的方案,表示了許可。
這封奏疏,將發往戶部,同時,還有兵部。
再之后,戶部會撥發錢糧,應對災情,兵部將指示江西都司下轄的九江衛以及淮府群牧所、南昌前衛,開挖河渠。
張信低頭看過,這事關到了農業,倒是引起了他的擔憂,他皺眉:“有什么問題嗎?”
“有很大的問題。”王文玉道:“下官以為,當下,要救的不是旱災。”
“不是旱災?”張信一臉詫異。
王文玉道:“九江府和南昌府連日干旱,可這是江南,并非是缺少雨水,而在于炎熱少雨,因為炎熱的關系,大量的水蒸氣大量的郁結于空中……”
張信有些不太明白:“你簡明扼要的說。”
新學下頭的各科就是這樣,哪怕大家都是新學,可依舊還是隔行如隔山。
就比如張信折騰農學厲害,可到了工學那兒,就連一個孩子都不如。
王文玉道:“此時,九江府和南昌府的上空,因為炎熱,再加上大量的水蒸氣凝結成云朵……”
張信:“……”
“侯爺,難道您沒有發現,這兩日,京師的天氣變寒了嗎?”
張信不禁道:“這又有什么關系?”
“學生發現了一個現象,每年到了一定的時候,就會有寒流,自北而來,這寒流,像是來自于漠北,這漠北的寒流一到,不但北地會大規模的降溫,便連江南,也受其影響。”
王文玉頓了頓:“這股寒流將一路南下,影響河南、山東、淮南等地,便是江西,也將受其影響。”
張信點頭,他算是聽明白了一些。
王文玉又道:“而寒流一旦到了江西,那么,江西因炎熱而引發的干旱,勢必會緩解。所以,這干旱,下官可以保證,這幾日功夫,就將不復存在了。”
張信:“……”
王文玉卻又憂心忡忡:“可現在,下官最擔心的,并非如此啊,而是連日的干旱,一旦遭遇了寒流,只恐接下來,整個江西,尤其是是江西的中部和北部,只怕因為大量水蒸氣的緣故,勢必會引發,連日的大到暴雨,屆時,就不是干旱,而是大雨成災了。江西本是河流縱橫之地,尤其是九江府,不但沿著長江,又有鄱陽湖,其他的湖泊,更是不計其數,此時若還開渠引水,勢必會破壞堤壩,這堤壩,應對接下來的水災,就已是千難萬難了,一旦堤壩受了破壞,南昌府乃平原,九江府又為無數湖泊所環繞,一場……河水泛濫的大災,即在眼前。江西布政使黃琛的奏疏,很不妥當,應該立即準備,救災,可救的該是水災,而非旱災。而內閣大學士謝遷的票擬,更不妥當,他不該針對旱災,提出自己的建言,同意開堤引水,到時,造成的損失,將無法估量。
“還有……陛下……陛下對如此大事,竟這般的不謹慎,未能了解寒流即將南下,以及江西布政使司干旱的原因,就貿然的朱批……這將害死成千上萬人!”
張信:“……”
張信現在算是稍稍聽明白了一點:“你的意思是,一場大災就在眼前,而陛下以及謝公還有黃公……”
“應該立即阻止這件事,向陛下奏報。”
張信皺眉:“可信嗎?”
“可信,寒流已至,根據下官的觀察,這寒流已開始影響到了河南,你看,這里有河南布政使司昨夜送來的奏報……”
他取出了一份剛剛整理出來的奏疏,送到張信面前。
張信打開一看,果然是河南布政使司的,匯報了河南天變的情況。
張信臉色一沉:“你立即去見駕。”
“只怕來不及了。”王文玉嘆了口氣:“冷空氣只怕明后日,就抵達江西布政使司,甚至更為提前。而這份奏疏,是在幾日前送來的,陛下昨日朱批,戶部已經送去了,這份奏報,乃是謄寫存檔的,也就是說,應昨日,就會有快馬往江西,今日江西布政使司,就會接到命令,他們一定是早有準備,就等圣命下來,至多明日,他們就會動手……”
“那……那……”張信有點懵了。
“我這就去請求見駕,同時,趕緊通知太子殿下和師公。”
張信道:“我來安排。”
科學院里,一下子忙碌起來。
今日乃是筳講之日。
弘治皇帝在奉天殿召集翰林院翰林講經。
“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陛下……”
卻有宦官匆匆而來:“科學院侍講學士張信求見。”
這宦官的話,打斷了一位侍講滔滔不絕,搖頭晃腦的講學。
這翰林院上下,有點懵。接著,眾人低聲細語。
啥意思,我們在此筳講,關你科學院啥事,怎么像是故意的。
砸招牌嗎?
弘治皇帝倒是不敢等閑。
他對于英國公府家的這位小公子,印象極好:“宣。”
可惜進來的是兩個人。
張信在前:“陛下,科學院侍讀王文玉,有急事請奏。”
弘治皇帝:“……”
翰林院翰林們,又開始竊竊私語,這不合規矩。
弘治皇帝道:“何事。”
王文玉有些緊張,可事情緊急,他哪里敢怠慢,立即道:“陛下,漠北寒流,即將南下,臣得知,江西久旱成災,在寒流的影響之下,這久旱所導致的……”
滿殿的君臣們,聽的云里霧里。
臥槽,聽不懂。
老半天,弘治皇帝還是懵的。
弘治皇帝左右四顧眾翰林:“諸卿……有何高見……”
翰林們也懵了。
他們也沒聽懂啊。
什么寒流,什么冷空氣……
“陛下,此人瘋瘋癲癲,嘩眾取寵……”
弘治皇帝壓壓手:“你的意思是,江西不會有旱災,有的卻是水災?”
“對。”王文玉已是大汗淋漓,他平時都在做研究,極少和人打交道,現在第一次,親自見駕,實在有些緊張。
“胡說。”方才在講授《過秦論》的翰林侍讀好不容易逮著一個表現的機會,結果被王文玉打斷,早就鼻子都氣歪了,什么科學院,什么狗屁科學院侍讀,在此,說一些生澀難懂的話,就想獲得陛下的另眼相看?
“陛下,此人胡言亂語,那份奏疏,臣也看過,他這樣說,分明是在說江西布政使黃琛危言聳聽,可這黃琛就在江西,親眼看到江西久旱成災,此人豈不是說,江西上下的官吏,都是瞎子,都是聾子嗎?”
王文玉也是頭痛,他有些木訥,自然不如翰林們口才好:“臣說的,不是旱災沒有發生,也沒有說,江西布政使黃琛錯了,而是受漠北寒流影響,江西北部、中部將大規模的降溫……”
弘治皇帝依舊有點懵,還是聽不懂啊。
被人灌酒,哎,惡習啊,睡了十幾個小時,才醒來。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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