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莊嚴被冰冷而刺激的寒腌紅了眼睛,他覺得自己身后拖著的飄浮包已經有千斤重,每一次蹬腿劃水都讓人有種在沙灘上拖著個廢輪胎前進的感覺。
旁邊的李勇這會兒也沒了和莊嚴互吐口水的心思了,臉色就跟白紙一樣,體力的巨大消耗讓人體的溫度開始下降,帶來的是幾近要暈厥過去的感覺。
在途中,已經聽到不止一次有人抽筋或者暈過去,要被人撈上沖鋒舟。
在所有的新兵里,莊嚴也好,李勇也好,都不是最快的,也不是最慢的。
泅渡,恰好都是倆人的弱項。
岸上的人影已經遙可見,但是莊嚴已經沒有多余的精神去計算距離。
自己究竟游了多久?
一個小時?不可能的……
兩個小時?也是不可能的……
三個小時?不知道……
反正,別人好像老早已經上岸,自己還在水里撲騰。
岸邊,王大嘴站在一塊礁石上遠遠張望,他認出了莊嚴,跳著腳大喊:“莊嚴!快點兒!還有不到五百米!”
同區隊的其他戰友紛紛過來,站在王大嘴的身邊給莊嚴打氣。
“莊嚴加油!”
“加油莊嚴!”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超過旁邊偵察連那個傻逼!”
這一喊,出事了。
偵察連的兵頓時怒了。
“哎喲臥槽!說誰傻逼呢!?”
“曖曖噯,你們教導大隊的會不會說話!?嘴巴長豬身上去了?吃了屎了那么臭?”
終于有人認出李勇了。
于是喊道:“李勇加油!超過教導大隊那個傻逼!”
一時間,針尖對麥芒。
相互的嘲諷和譏誚還有起哄聲加油聲,全部混雜在一起,比拉歌還要熱鬧。
岸上,崔副參謀長和幾個軍官拿著望遠鏡朝遠處的烘上觀望。
“這兩個是新兵?”
他看出了端倪。
又問:“現在時間多少了?”
“已經過了四個小時。”周湖平看看秒表回答。
崔副參謀長說:“這個時間還不行啊,不過對于第一次五公里泅渡的新兵來說,能堅持下來就不錯了,我很滿意,這個月多練練,我估計都能達到兩小時左右。”
溫志興說:“是的,體能基礎還是有的,有了底子就好辦,技巧可以慢慢熟練。”
雨越下越大,風越刮越猛。
溫志興對崔高義說:“副參謀長,回大隊部躲躲雨?”
“軍人需要躲雨?”崔高義瞥了溫志興一眼,“躲雨是老百姓才做的事,軍人淋淋雨不正籌,淋淋更健康。”
溫志興笑笑,不再開口。
天色暗得可怕,雖然是中午的時間,可是現在周圍居然跟夜晚七點差不多。
突然,偵察連的排長周大兵放下望遠鏡,大聲說:“連長,李勇好像抽筋了!”
張成遠一看,果然看到遠處的李勇在離岸邊還有用三百多米的地方居然開始撲騰起水花來。
莊嚴的余光忽然發現自己身邊的李勇不正仇來。
擰頭一看,頓時樂了。
“哈哈哈!你……你不是……挺能耐嗎!”
他看出來了,李勇是抽筋了。
莊嚴慶幸自己剛才還漂了一會兒,不至于疲勞過度。
李勇估計是取勝心切,所以拼命游,剛才超過自己一些,接過沒多久好像耗盡了力氣,抽起筋來。
“怎么搞的!”
他剛才還得意自己的連隊比教導大隊少一人退出比賽,現在居然李勇抽筋了。
李勇是新兵,而且在參加這次旱之前也是個旱鴨子,本來張成遠并沒有對李勇抱多少消,只強調完成整個泅渡過程就已經是成功。
沒想到,還是出問題了。
“唉……”他嘆了口氣,對周大兵說:“趕緊吹哨子,告訴沖鋒舟,讓他退出比賽算了,安全第一。”
周大兵上前兩步,吹響了小喇叭。
不過風雨交加,天色又陰沉黑暗,周大兵看到烘上的沖鋒舟似乎沒在李勇附近,而且雨聲也許蓋過了李勇的撲水聲,似乎沒人發現。
他趕緊沖到海邊,朝著盒拼命吹喇叭。
嘟嘟嘟嘟——
他一邊指著李勇的方向,一邊大聲喊道:“沖鋒舟!有人抽筋了!那邊!朝那邊看!”
莊嚴和老迷糊往前游了兩米,忽然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風雨很大,將寒都吹起浪來,撲到了頭上,令人眼睛都睜不開。
“莊嚴,你繼續游,我去拉一把那個兵!”老迷糊忽然開口了,“周圍好像沒有沖鋒舟!”
莊嚴愣了一下,翻了個身,死死抓住泳圈和飄浮包。
老迷糊換了自由泳,劃水很快靠近了李勇,大聲道:“別撲騰!你班長沒告訴過你不要緊張嗎?!”
老迷糊是老兵,從小就會水,又參加過一期旱,比莊嚴和李勇這種旱鴨子新兵蛋的泅渡能力強的不是一星半點。
“放松!放松!”
在他的吼叫聲中,李勇看到了老迷糊,有個水性好的人在,他頓時安心下來。
“放松身體,仰面躺在水面上,不要掙扎,我會托起你的腦袋!不要慌,一慌你就得喝寒!”
“是……是……謝謝老兵……”李勇的眼睛紅紅的,也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寒刺激了角膜,他渾身都在發抖,右腳抽筋僵硬,表情痛苦。
“很疼……”
“我知道!”老迷糊一邊說著,一邊,將他翻過來,躺在烘上。
他想幫李勇將腳抬到胸口前,然后通過按壓緩解抽筋,可是一旦他松開李勇的腦袋去搬腿,李勇的頭就沉入水中,咕嘟咕嘟喝寒。
“莊嚴,過來幫我一把!”
莊嚴又是一怔。
李勇這家伙是自己的冤家,現在,自己居然要去幫他。
不過,看到李勇痛苦的表情,莊嚴心里那點兒小恩怨早就拋諸腦后了。
平時怎么吐口水都可以,關鍵時刻,那就是自己的戰友,沒啥好說的!
他劃著水,游到了李勇的身旁。
“幫我托住他的腦袋!”老迷糊說。
莊嚴趕緊將李勇的泳圈直接扣在他的腦袋上,幫忙扶住了他的那顆腦袋。
李勇側著頭,看著莊嚴,眼神復雜,什么都沒說。
“你不用這么看著我啊,我不會喜歡上你的啊!”莊嚴看著李勇的涅,忽然覺得挺滑稽,于是逗他。
李勇伸了伸舌頭,艱難地說了句:“我呸!”
莊嚴回敬道:“我呸!”
老迷糊幫李勇抬起腿,按壓了大拇指,問道:“好點沒?”
“好點了,謝謝老兵!”李勇道。
老迷糊說:“不行了,你再游下去,肯定還會酬金。”
李勇說:“不我放棄!”
老迷糊說:“你特么是不是電影看多了?這不是裝英雄的時候,別逞強!”
李勇說:“我不!”
老迷糊說:“按照比賽規則,我不能幫你的,剛才不過是看你真的抽筋了,我才幫你一把。”
李勇犟著脾氣道:“我不需要老兵幫忙!”
“嘖,你這新兵蛋子……”老迷糊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很快,沖鋒舟終于靠了過來。
船上的人要將李勇撈上去。
李勇不干,在水里掙扎著。
“我不需要上船!我不退出!”
“你這傻逼新兵,怎么就不聽人說呢!”
老迷糊的話音未落,很快,李勇果然再一次抽筋。
最要命的是,莊嚴一直幫著老迷糊托著李勇,李勇一番掙扎,自己掙扎到抽筋倒也無所謂,居然把莊嚴也連累了。
莊嚴感到小腿肚上忽然一緊,緊接著肌肉里一種言語無法形容的抽痛傳到大腦,就像有人把手伸進小腿肚的肌肉里,抓住那些筋,狠狠往上扯。
“哎喲——老迷糊,我……我也抽筋了……”
這下子,老迷糊也沒啥好說的,對著船上的人說道:“把他們倆都拉上去!”
船上的老兵二話不說,扯住莊嚴,就像拉住一頭案板上的死豬一樣,將他拖了上去。
李勇也同樣,抽筋讓他沒了剛才的銳氣。
事實擺在面前,雖然還有四百米到岸邊,可是抽筋就是抽筋,而且這是個人賽,不是集體賽,不能拖著游。
倆人落水狗一樣被人拖上了船,見多了抽筋的老兵們二話不說,上來又是抬腿又是按壓,又是用腳尖踢腳板底……
十八般武藝用盡,很快,莊嚴和李勇總算緩過勁來。
趴在船舷邊,倆個濕漉漉的冤家淋著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良久之后,莊嚴問李勇:“還呸不呸?”
想到之前莊嚴為了幫自己,現在居然也抽筋退賽,李勇內心涌起意思內疚。
他搖搖頭,說:“不呸了。”
莊嚴忽然笑了,仰頭閉上眼睛,讓雨水淋著自己的臉。
他現在累得四肢都在微微發抖。
不過,他卻忽然覺得這種感覺真好。
李勇忽然在雨中伸出手,說:“之前,我一直說要找你打一架,我班長說,他覺得你這人挺不錯的,讓我算了。不過我不信,現在我信了。”
莊嚴伸手握住了李勇的手,說:“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找我打一架,不過我最近可是有準備的。”
他把手掌翻了翻,露出上面跟楊松林打沙袋留下的繭子。
李勇哈哈大笑起來:“好!找個機會我們較量一下,不過是友誼賽!”
倆人都笑了,抱著肩頭相互用力拍了拍。
“行,下次咱們約一架,打個過癮!”
“好,一言為定,誰不敢打誰孫子!”
旁邊幾個船上的大隊部和工兵營老兵看著這倆抱在一起互拍肩頭又喊著要約架的新兵蛋,都覺得這倆是不是武裝泅渡泅傻了。
打個架,還那么興奮?
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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