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興國一整天都覺得自己的眼皮子在跳。
這次紅箭大隊來了10個老特,他是其中之一,由于職務最高,算是領頭的。
來之前,大隊長就說了,去那里別給我丟人,徐興國!
徐興國當時胸脯一拍,十二萬分的自信對大隊長說:“隊長你放心,這些年,我讓你失望過了?”
也確實。
這么多年,紅箭大隊多次參加各種比武和聯訓,徐興國的連隊從未讓人失望過。
可以說,整個紅箭大隊里,綜合素質最強的連級干部就是他徐興國。
加之老徐的妻子白玲玲家世的原因,他在大隊里甚至在軍區里都是如魚得水。
這回之所以報名參加這個選訓,是因為對于徐興國來說,多年前參加T國選訓的事情一直還在心里如同一根從未拔出的刺。
這些年,倒也不是沒參加過和外軍的交流。
有是有,但都是和東南亞一些小國家的軍事聯訓,不存在比武的項目,頂多算是交流。
在國際特種兵比賽場上奪冠,這才是徐興國一直期盼實現的夢想。
莊嚴的出現了,令他有種被狠狠撞了一下腰的感覺。
他來干什么?!
他來干什么!?
莊嚴他已經得到了足夠多的榮譽,包括在T國的水下作戰學校里獲得最佳學員,在考核中獲得總分第一等等。
回國之后,又拿過全軍特種兵比武的冠軍。
他到底還要什么?!
徐興國有些鄙視莊嚴。
他莊嚴不是淡泊名利嗎?怎么也喜歡搶功了?以前說自己功利心重,現在他居然也來參加集訓,難道不是和自己一樣嘛?
五十步笑百步!
抱著這個疑惑,徐興國問了莊嚴,說你怎么也來了?你不是出國過了嗎?
莊嚴聽了還是那副不咸不淡的笑容,說榮譽誰嫌多啊?我也想去參加一下特種兵比武不是?尤其這次是和戰斗民族一起同臺較量,早想會會他們了。
莊嚴的回答令徐興國有些猝不及防。
他本以為莊嚴會假惺惺說一些其他的借口,掩飾自己貪慕榮譽的事實。
可沒想到莊嚴一點都不加掩飾,直接就來了一句——榮譽誰嫌多啊?
這一下,自己倒不好怎么回擊了。
不怕偽君子,就是真小人!
看到徐興國尷尬的模樣,莊嚴差點笑出聲來。
對于老徐這人,他是了解的。
他也清楚老徐為什么會跑來問自己這個問題。
老徐啥都好,老徐就是有點兒小心眼,而且自卑。
即便現在老徐軍銜比自己高,即便老徐現在還在紅箭大隊里,即便他是全大隊年輕干部里的大紅人,可他心里就是有根刺。
那根刺是從當兵第一天在那個至今連名字都記不住的小車站里就已經刺進肉里。
這么多年,倒不是沒機會拔出來。
有。當年在教導大隊的時候,如果莊嚴沒有留隊而他留隊成功,倆人之間的關系也許會走進另一條岔路。
只是歷史沒有如果。
命運也沒有。
這次,老徐意氣風發雄心萬丈帶隊過來參加“國際偵察兵”大賽,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將其他偵察部隊放在眼中,他盯著的是C集團軍的特種大隊。
作為軍區級別的特種部隊,那才是他的對手。
其他人?
那不過是參與進來陪跑的。
可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來到這里突然發現,莊嚴也來了。
莊嚴來了,事情就不對勁了,氣氛都不對勁了,甚至空氣里的味道都不對勁了。
那些自己大隊里來的兵,當知道這個莊嚴就是那個被常年掛在榮譽室里榮譽等身、照片下面簡歷那里長長一行榮譽介紹的莊嚴老班長的時候,大家仿佛忘記了自己這個副連長的存在。
全部兵都圍著莊嚴團團轉,就跟小跟班一樣,完全是一群小迷弟,各種求教,求莊嚴教怎么玩槍才能打到巔峰,求教莊嚴水下爆破和各類不同IED裝置的拆解辦法等等。
他就那么受歡迎?!
已經沉淀在心底里多年的酸意再次沉渣發起,徐興國發現自己變成檸檬精了。
其實,他當然不會知道,莊嚴跟他說為了榮譽為了立功才過來參加比賽那只不過是逗他玩而已。
在莊嚴太清楚老徐的脾性。
老徐一輩子都十分謹慎認真,甚至有些神經過敏,所以,徐興國是不能開玩笑的。
有些時候,你無意間一句玩笑話會讓他就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貓兒一樣炸著毛跳起來然后尖叫著朝你發出充滿敵意的聲音。
可莊嚴偏偏就喜歡看到老徐這樣。
他喜歡看到老徐那種“你討厭我可就是那我沒辦法”的表情。
每次看到老徐那副神經兮兮過來探口風的模樣,莊嚴就忍不住要惡作劇一把,將他撩撥得睡不好吃不香。
這事,其實莊嚴經常在事后也有過反思。
大家都是一個鍋里吃了好幾年飯的好戰友,說到感情,那絕對杠杠的,絕對如假包換。
無論是莊嚴,還是徐興國,都明白彼此之間如果上了戰場,都絕對可以將背后交給對方,在遇到危急之時,也可以相互為對方擋子彈。
因為倆人都是絕對優秀的軍人。
即便有那么一點點小缺點。
但這并不影響他們都是絕對優秀的軍人。
每次反思之后,莊嚴總要告訴自己,下回見到老徐,寬容點,大度點,別跟丫計較,有話好好說,不能在整蠱他調戲他了。
偏偏這毛病怎么都改不了。
莊嚴每次看到老徐那張絕對充滿男人味又黑里透紅、嚴肅中帶著幾絲神經質、故作輕松又顯得疑神疑鬼表情的那張臉,他就忍不住要作弄老徐。
要說莊嚴啊,也特么不是什么好東西!
其實莊嚴過來參加選拔,并非只為了榮譽。
4師是剛剛改編的兩棲作戰部隊,因為從前是乙類,所以名聲上一直不咋地。
即便現在改編了,裝備好了,可是在N軍區里,仍就是印象中的二流部隊。
要改編一個人的看法是很難的,改編一支部隊給別人的印象更難。
戰時還可以靠打仗,和平年代靠什么?
靠成績!
如果這次出國比武,4師能夠在最終入選的12人名單里占一席之地,那么勢必會引起軍區、集團軍首長的重視。
一旦重視了,往后整個師的機會都多了。
軍區大首長沒時間天天來4師訓練場上看你們訓練怎么樣,但是只要是國際性比賽,他們一定注意到。
在這個賽場上拿下名次,而且比其他部隊占有更多的席位,那么將來4師被拿出來當做主力參與各種重大演習的機會比從前要多很多。
這才是關鍵。
莊嚴發誓要將4師偵察營建成全軍區甚至全軍最牛逼的偵察營,所以他對自己的兵使用的完全是特種兵的訓練方法。
這是最好的嶄露頭角的機會,他怎么可能不自己帶隊。
何況,從成績最大化的角度看,自己如果謙虛而不參加,那4師必定少一個入選名額。
有些時候,謙遜不一定就是對。
該拿、該爭就一定要爭取!
這才是莊嚴過來參加選拔的原因,而并非和徐興國開玩笑說自己是想要立功想要榮譽。
莊嚴現在是代理連長,他必須站在整個連隊乃至整個營的角度,甚至是全師的角度去看問題。
徐興國的心情不好,唐文凱的心情也不好。
整個集訓隊120人里,軍銜最高是他,職務最高是他,歲數最大是他。
按說排頭那都是很值得驕傲的事,不過這三個三個“最”卻讓他有些壓抑。
因為這不是什么好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集訓隊全隊組織摸底考核。
參加過集訓的人都知道,剛來的時候肯定要組織摸底考核,這樣便于分班和計劃下一步的訓練安排。
考核往往考的第一項就是武裝越野,因為早晨是最適合武裝越野的時候。
120人,整整一個連,分四批放,每批間隔1分鐘。
莊嚴和唐文凱還有另外八個兵是第二批放跑的,徐興國和他們也在一個批次。
在這里,不計算整體成績,因為考的就是個人素質,然后根據個人素質調整分班。
唐文凱從三公里開始,已經落在了第二批分隊的最后。
和唐文凱不同的是,莊嚴是跑在最前面的。
他沒法不跑在前面。
熟悉的場景再次出現,當年的老冤家——莊嚴和徐興國,再次并肩跑在了一起。
有時候,命運真的很奇妙。
沒想到相隔了那么多年,倆人居然也有今天呢!
徐興國對于多年之后莊嚴的軍事素質充滿了好奇。
因為兩人在莊嚴去了T國參加特種兵集訓之后再沒有一起跑過步。
徐興國但是因為肩膀傷退出了選訓,所以回到了紅箭大隊。
莊嚴出國后,徐興國前所未有的感到輕松。
瑜亮情結之下,沒有了壓制的徐興國徹底釋放了自己的小宇宙,在獵人分隊里乃至在大隊里都是嗷嗷叫的尖子。
加上因禍得福,在總醫院住院認識了白玲玲,一年多后考上了軍校,離開了紅箭大隊。
而莊嚴那會兒還在T國。
等回國之后,徐興國人已經在軍校里念書了。
倆人的命運在那段時間里陰差陽錯總是沒聚在一起。
等到莊嚴被保送國關特種作戰系之后,徐興國又回歸了紅箭大隊。
倆人就這樣一次次擦肩而過。
上次在椰島進行三角翼集訓的時候,由于倆人只是帶隊軍官,不參與比賽,所以也沒有一起進行過軍事上的對抗。
不過莊嚴的三角翼飛行能力讓徐興國自己也嘆為觀止,還有就是在射擊場上那一次驚艷的快速射擊示范。
他捫心自問,如果真的有一天要和莊嚴一起同場競技,自己至少在射擊和三角翼上絕對占不到任何便宜。
不過,武裝越野可就不一樣了。
徐興國一直以來都是以體能取勝,從新兵開始一直在體能科目上壓莊嚴一頭。
在教導隊同樣如此。
不過后來發生了一些改觀。
尤其是在參加集團軍射擊尖子集訓期間,張大炮讓大家伙天天跑十公里練氣。
徐興國十分恐怖的發現,莊嚴這廝居然能死死咬住自己的身后,一直跑完十公里而不至于落后太多。
這是一件令他坐立不安的事情。
在莊嚴面前,他一定,而且必須有一些東西能壓住對方。
否則……
否則自己在莊嚴面前還怎么抬起頭來?
正如現在,他驚訝地發現,莊嚴已經不用咬著自己的屁股跟著跑。
他已經和自己并肩跑在了一起。
已經五公里的時候,徐興國發現自己沒能甩掉莊嚴。
而且,倆人速度越跑越快,前面陸陸續續出現了不少被他們追上的士兵。
這意味著他們已經跟上了第一批放跑的分隊……
那是一分鐘的差距!
他是怎么練上來的!?
這一點,徐興國沒弄明白。
他當然不會知道,莊嚴在總部集訓隊的時候每天都要跑10公里武裝越野,固定時間是在36分鐘內。
而且每周一次50公里的武裝奔襲,完全鍛煉耐力和韌勁。
在T國集訓的時候,莊嚴還遇到了H國的長跑怪獸卡西姆,生生被帶著練了起來。
該死!
徐興國心里罵著娘,開始加快了步伐。
他對自己有信心。
在紅箭大隊,說道十公里武裝越野,能排在前三,而且這前三的位置還經常出現變化,誰贏還能看當天的狀態。
幾個跑到全身濕透的士兵看著兩個軍官從自己身邊風一樣超了過去。
一看,居然是后面的梯隊追上來的。
大家也跟著加快了步伐,開始拼死朝前沖。
但是無論怎么趕,都趕不上莊嚴和徐興國。
莊嚴默默地跑,反正徐興國快,他就快;徐興國慢,他也稍稍放慢。
十公里很長,不能一開始拼到底。
那并不是明知的選擇。
而且,倆人也不能開口說話,都怕泄了那口氣,亂了呼吸的節奏。
只有自動步槍摩擦著戰術背心發出的那種咵咵聲。
和倆人相反的是唐文凱。
莊嚴和徐興國是追上了前面一個批次的隊員,而唐文凱,則成了被追上的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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