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興國總覺得有莊嚴在他就諸事不順。
這才剛起床,還在穿衣服,就有兵湊過來了,指著4師那十個人的床鋪說:“副連長,4師的人很早起來去訓練了。”
“訓練?”
排房是長條形,兩排床鋪并列,兩側各有一扇門。
莊嚴和徐興國睡的地方隔了四排床。
一看,果然空了。
他立即意識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就喜歡搞這些……”
他搖搖頭,穿好靴子,背起裝備下樓。
在老徐看來,莊嚴似乎經常喜歡搞這些調調兒。
從前集訓也是,老喜歡偷偷自己綁沙袋加餐。
這回來了C軍集訓隊,同樣如此。
嘴上雖然說得不屑,但4師的偵察兵突然如此發憤圖強,倒是讓徐興國有些擔憂。
換做是別人,徐新國大不了曬然一笑,不當回事兒。
可是這可是莊嚴……
媽的!
莊嚴……
光是這個名字就能讓徐興國渾身都不自在。
別人折騰吧,也許到最后也僅僅是折騰而已。
這莊嚴折騰,到最后就不好說了,分分鐘還真會讓自己成為被殃及的池魚。
這事不是毫無根據的。
來之前,無論是紅箭大隊的領導和徐興國交待過注意事項,其中就將C集團軍的特種大隊列為第一競爭對手。
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畢竟大家才同級別的單位,和人家那些師、團偵察單位的人競爭贏了都沒什么值得驕傲的。
現在倒好,半路上殺出個莊嚴來。
到了樓下,還沒集合,徐興國將紅箭大隊幾個兵和干部都集中起來。
“大家從今天開始,早上起床鬧鐘調早一個小時,我們加訓。”
徐興國是帶隊干部,他說的話,大家當然得聽。
何況,現在都知道4師在加訓,其他人不加訓都怕成為龜兔賽跑里的小白兔了。
加訓這事就像空氣中的流感病毒,很快從一個單位傳到另一個單位。
期限是徐興國帶隊跟了。
后來C集團軍的特種大隊也跟了。
再后來,是1師的跟了……
多米諾骨牌效應讓負責集訓的教導隊領導們也有些猝不及防。
說好的五點半起床,這可是大綱里的規定。
看大綱也沒說不準提早一個小時起床不是?
情況反映到大隊部,大隊長許衛國犯愁了。
這情況,咋處理?
難道下一個命令,不準加訓?
這不是扯淡嗎?
可這里是集訓隊,是兩大軍區各個偵察單位暗中較勁的地方。
誰也不服誰,誰也不想輸給誰。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你加訓,我就加訓。
從那天開始,每天一大早,五點半的起床號算是白放了,因為所有人早已經起床,跑長跑的跑長跑,練臂力的練臂力,由于4點半天根本沒亮,而且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能做的只能是一些體能訓練,其他都不適合開展。
最后,大隊部的領導們湊在一起開了個小會,到了晚上把大家伙都集中起來,宣布大隊原則上并不支持額外加訓,只有特殊情況除外。
這話說的模棱兩可。
到底是讓加訓還是不讓?
大家都聽得云里霧里,都覺得大隊部的領導們在和稀泥。
其實大隊領導也有自己的苦衷。
都是不同部隊不同單位過來的,許多還沒有直接管轄權,雖說這次集訓集中在C集團軍的教導大隊,可是教導大隊的教員們本身只是按照訓練計劃和標準嚴格執行而已,要說軍事上,還真未必就有這些來自各個特種大隊和偵察營的精銳隊員強。
何況人家加訓是自愿,沒有強迫。
這種集訓隊提倡的就是競爭意識,當然也不能打擊所有人的積極性。
宣布這個指示之后,頭一天,大家早早就醒了,躲在黑暗中你看我,我看你,都等著別人先動。
結果4師第一個帶頭出去了。
那天許衛國還專門早期,守在樓下看誰先出來,本打算勸勸。
如果不勸,這起床和熄燈時間豈不是全作廢了?
結果第一眼就看到唐文凱帶隊先下樓了。
“唐文凱,還真是你啊?”
4師先下樓,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情理之中是唐文凱的成績的確很差,他不加訓,就等著被淘汰。
意料之外是4師所有的兵都下來了,包括全隊成績最好的莊嚴。
這……
怎么處理?
“我說你自己加訓就加訓,把自己的兵都叫起來干嘛?”
他頗有些責怪的意思,仿佛是唐文凱把風氣帶壞了。
唐文凱說:“老首長,他們不是我叫起來的,他們是給我當陪練來著。”
“陪練?”
“對,陪練。”唐文凱頗有些無恥地說道:“其實就我一個人加訓,他們都是陪練,我得一個接一個跟著他們跑,才能跑快點。”
許衛國一時還真拿他沒轍。
陪練?
虧他想得出來!
沒等他繼續批評,唐文凱已經帶著人咣當咣當跑遠了,只留下一臉無奈的大隊長許衛國。
4師的做法,很快被其他單位進行了百分百的復刻。
大家都學精了,既然不支持成績好的也天天加訓,那就學4師啊,挑個成績差的,然后其余人都是陪練……
反正10個人里,總有一個成績不是最好的。
這樣以一來,許衛國那番話算是白說了,大家還是四點半起床。
既然說好的不停,那就來硬的。
許衛國當了那么多年的教導隊干部,當然有自己的一套。
教導隊是啥地方?
那就是專門訓練人的地方。
在部隊里,兵和兵之間背地里都說那就是折騰人的地方。
很快,集訓隊的各項軍事訓練強度被一下子提高了。
你們不是過剩要加訓嗎?
行,不用你們自己加,集訓隊給你們加。
原來一天一趟十公里,改成了一天兩趟,中午休息時間本來是一個辦小時,現在削減到一小時,拿出半個小時去健身房進行力量訓練。
唐文凱很快體會到什么叫做要老命了。
在這里,他再一次有回到當兵時候的感覺。
卸掉了軍銜,只穿迷彩服,沒有任何標記物,一個禮拜的訓練下來,唐文凱黑了,又瘦了,混在隊伍里,一眼根本看不出是個營長,就跟大頭兵沒倆樣——每天都是一身泥一身水,迷彩服上亂七八糟什么污漬都有,收操的時候,臉上一層黃泥土,真個人就像在工地上搬磚干重活的農民工。
第一個禮拜,不少人的戰術靴生生跑破了。
好在,這種集訓有足夠的后勤供應,誰的靴子破了直接拿去換,馬上給你一對新的。
唐文凱盡量讓自己變得更像一個兵,而不是繼續像一個營長。
不過,骨子里畢竟還是有著營長那股兒脾氣。
整天,搞一個新項目的時候,他直接就爆發了。
由于不是按照單位來劃分集訓班,是按照成績劃分。
因此,唐文凱的10班基本上算是成績最差的一批隊員。
整天訓練的科目其實并不新鮮,叫做“運送傷員”。
這個科目倒不是什么新科目,因為在包括一線野戰部隊里也有類似的科目訓練。
所謂的“運送傷員”科目實際上是模擬戰場環境下,在敵火力攻擊中有隊友不幸受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傷員運送到最安全的地帶進行搶救。
所有的運送方式中,最折磨人的要算側身匍匐搬運傷員。
側身匍匐運送傷員顧名思義就是利用側身匍匐的戰術動作,在躲避敵人火力網的情況下將傷員運送到安全地域。
在實戰中,如果有人被擊倒,運送傷員的姿勢沒有特定的規定。
你可以背,你可以扛,你還可以直接彎腰采用拖、拉、扯等等方式,只要把人拖回來就行。
以前一般這種訓練都是十米距離,而且救護員和“傷員”一般只要求輕裝。
輕裝不包括背囊,這是常識。
而這次的“運送傷員”科目是重裝。
也就是說,扮演救護員的一方和扮演傷員的一方都處于重裝狀態。
這意味著多出了兩個背囊,每個背囊15公斤,合計30公斤。
加上身上的自動步槍,如果是狙擊手,則是狙擊步槍,火箭筒手則是40火箭筒,再包括兩人的體重,等同一個人要靠自己的力量利用側身匍匐的姿勢將傷員搬運出25米距離。
沒錯,這個項目是E國設置的,要求25米距離,而不是普通的輕裝運送的10米距離。
戰術訓練的三種姿勢訓練永遠是所有部隊士兵的夢魘之一。
早年沒有護肘護膝,爬幾次人的肘部膝蓋部位和手腕部位經常會出現各種擦傷和破皮流血。
集訓隊的隊員雖然有護膝護肘,可距離遠了,運送重量增加了,同樣令人痛苦不堪。
就連莊嚴也同樣感到這25米距離是自己爬過最遠的距離。
一開始訓練的時候,教員們各種喊停。
“潘偉國速度太慢了!這樣爬下去你明年都爬不回安全地帶……”
“牛世林,你是傷員,你怎么也蹬腿幫著一起爬了?你中了彈還那么有勁?給我放松身體!別動!你幻想自己現在就是一條尸體……”
“莊嚴,你怎么搞的,你看看你看看,人都被你扯脫了,你拖著個背囊爬回去有啥用?!”
“徐興國,你的姿勢放低一點,在戰場上你這樣等候而被人爆頭!”
“搬運傷員”科目從一開始就各種出洋相。
莊嚴從地上爬起來,渾身都是黃土,就連臉上都是。
他最倒霉,剛才他搬運的是徐興國;徐興國搬運的是他……
真是千年老冤家!
配對都配到一塊去了。
不過這也正常,兩人都是同年兵,都知道他們認識,而且是新兵連就一起出來的戰友,按說配對應該更默契。
沒想到并不是這么回事。
“老徐,你待會兒能不能抱緊一點你的背囊,我扯背囊背帶,你抱住背囊,這樣我可以方便用力……”
“我是尸體。”徐興國看著莊嚴,扔出一個令人無法反駁的:“尸體是不會用力抱住背囊的。”
莊嚴心里數千頭烏鴉呱呱飛過。
他算是看出來了,老徐這家伙倒不是故意讓自己難堪,而是他就不愿意給自己找捷徑。
莊嚴的辦法是將老徐整個人面朝天放在地上,然后將老徐的背囊放在他的肚皮上,自己扯背囊背帶,然后老徐抱住自己的背囊,這樣就沒必要想其他人那樣將傷員放在自己的左大腿上移動,更容易施展手腳。
可是老徐說的也沒錯,重傷員嗎,昏迷了就跟尸體一鳥樣,哪里還會清醒地用力抱住背囊?
看著莊嚴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徐興國心里用起一股兒酸爽。
看到莊嚴吃癟,就想六月天里喝冰鎮汽水,晶晶亮透心涼那種感覺吶!
當然,老徐給莊嚴使絆子,莊嚴也會讓他好過。
老徐倒是規矩,采取的就是最原版的搬運法——將傷員仰面放置在坐大腿上,然后用右手環住傷員的脖子,一直往后拖。
他一爬,莊嚴的腦袋就往上拱。
莊嚴往上一拱,就頂住了老徐的下巴。
徐興國只能不斷仰起頭,不讓莊嚴頂自己的下巴。
可是這仰起頭,姿勢立馬過高,教員立馬在一旁嗶嗶嗶吹哨子。
“姿勢高啦!爆頭啦!徐興國同志!”
爬完了,徐興國被判定0分。
因為姿勢過高,不符合規定。
徐興國不爽了,他覺得莊嚴這廝就是在打擊報復,于是問莊嚴:“莊嚴你能不能別老是把腦袋往我下巴上拱?你乖乖躺著裝尸體不行啊?”
莊嚴也拋出一個讓徐興國啞口無言的理由:“我特么倒是不想往上拱了,你也不看看你那只手多用力,箍住我的脖子差點沒將我勒暈過去,要是在戰場上,就算你把人運回來了,那也真變成一具尸體了,不是因傷陣亡,是被你丫活活勒死的!”
“你……”
其實,倒不是莊嚴和徐興國故意慪氣。
因為重量忽然增大,導致以前的運送方法根本變得極其低效,幾乎可以說,用原來的那種側身匍匐運送法,不可能在國際賽場上取得高分。
所以大家都在摸索一套最有效最快速的運送方式。
摸索嘛,彼此之間的摩擦再正常不過了。
何況一組兩個人,大部分人是根據總分分班,彼此屬于不同單位,所以存在一個配合和磨合的過程。
這里面,發生點小矛盾在所難免。
可是到了唐文凱這里,卻差點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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