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丫七歲以前，到孫府來以前，她不知道被打是要躲的，因為她從來就沒有被打過，也沒看到過有哪個孩子被打過。

但是，在她嘗到了第一次被揍的滋味之后，她才知道，原來被揍是這般痛苦！

馬丫哭，但是馬丫的求生欲望使她知道，不能光顧哭，哭沒有用，為了不挨打，唯有把事情做好。

在這兩個月里，馬丫學做事很刻苦。

比如馬丫學洗衣服，她就在人家大人邊上看，然后小手伸到桶里，幫大人一起洗，學著洗。

馬丫知道累比打要來得好受些，馬丫沒來孫府之前不懂，來了孫府之后才知道被揍原來會這么痛苦。

之前娘曾經告訴她，到了人家后，一定要勤勞，唯有勤勞，才能救她的命，并且要她千萬要慎言。

娘那天把她帶到街頭半道上截住孫家大爺之前，已經跟馬丫做了交代，要她好好在孫府呆著，現在，唯有她在孫府最安全。

娘讓馬丫對任何人都不要提起自己的過去，千萬千萬！

所以馬丫選擇了沉默寡言，能不說話的地方，她就盡量不說。

馬丫的娘三十歲，并非是馬丫的親娘。

但為了讓馬丫從心底里接受她就是馬丫的娘，這個叫馮清卉的女子，每天晚上，都在橋底下，或者躺在廢棄的破廟里，都在向馬丫灌輸，她就是馬丫的娘。

“你娘姓什么？”

“姓馮！”

“叫什么？”

“叫馮清卉！”

“不對！”這個消瘦的女子，對馬丫道：“你一定要記住，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說你娘姓馮，沒有名字，知道不？千萬不要提我的名字！”

“嗯！”

“不管什么時候，誰問你叫什么，你千萬別說自己叫婉兒，知道不？”

“嗯！”

馬丫在孫府，被揍之后，開始學會察言觀色，她知道按人家的臉色行事了！

吳媽看茶壺，她就給吳媽倒茶，吳媽走出院子，她就給吳媽開院門。

吳媽說：“做下人的，眼里要有活！”

馬丫都記在心里了。

兩個月過去，這一天，馬丫早早起來，洗漱一番，把屋里院子里的地掃了，把桌子都抹了一遍。

吃完早飯，吳媽來了，吳媽對馬丫又做了交代，告訴她等會子帶她去見大奶奶或者其他主子，一定要行大禮，得跪下，馬丫都記下了。

吳媽帶著馬丫到大奶奶那里，被小丫鬟告知大奶奶去老太太那里了，吳媽又帶著馬丫去了老太太那里。

馬丫站在門口，抬頭看時，正與坐對面正中右手的那把太師椅上的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正眼相對。

馬丫與老太太對看了大約有幾秒，被吳媽發現，吳媽覺得她無禮，手上帶勁地拉了她一下，把她拉進大廳，她方把頭低下去。

剛才她低頭的瞬間，用余光掃了一遍，大概大廳里有十幾個女人，正把目光聚焦到她身上。

“這誰家的孩子？”坐在上首的老太太問道。

“大爺買來的小丫頭！”吳媽上前一步，雙手低垂，笑著回道。

老太太噢了一聲，耷拉下眼皮，端起幾上的茶杯，吃了口茶，蓋上蓋，依舊放回原處！

馬丫已經在地上跪下了。

“這上面坐的是老太太，快給老太太請安！”吳媽看著地上跪著的馬丫，用了嚴厲些的語氣介紹道。

“給老太太請安！”馬丫忙地磕頭。

老太太唔了一聲，轉身對下面站著的大奶奶道。

“府里又買了幾個丫頭？”

“這不是府里專門買的，老太太！”

大奶奶還沒說話，打橫坐在下面的第一個椅子上的夫人插話了。

她穿著家常便服，四十多歲，把頭轉向老太太笑瞇瞇解釋道：“這是大爺路上遇到的，她們母女都攔住大爺的馬給大爺磕頭，求大爺收留她，您老知道的，大爺他心善，覺得她可憐，就花了五兩銀子買下了她！”

“哦！”老太太哦了一聲，抬起頭，仔細打量了一下馬丫：“模樣兒倒是周正，就是瘦了些！”

眾人見老太太這么說，也都打量著馬丫，微微點頭，表示贊同。

吳媽就陪笑道：“不瞞老太太說，她一來的時候，那更瘦呢，而且還黑！”

“既是跟她母親乞討，風吹雨打，再加日頭曬，這哪有不黑的？！”大太太道。

“就是！”老太太就對地上跪著的馬丫道：“起來吧！”

吳媽見馬丫愣了一下，看著自己，就道：“老太太讓你起來，你就起來回話！”

馬丫就從墊子上爬起來，低著頭站到吳媽身邊。

“你叫什么名字？”老太太問道。

“馬丫！”

“叫‘媽呀’？哎呀媽呀，怎么叫這個名字？！”站在大太太身后的一位年輕的少奶奶，二十幾歲，穿著光鮮，她就是管理這個家的大奶奶，她調侃了句。

老太太笑了，老太太說：“你就不要取笑她了，小門小戶人家，女孩子一般都不起名字的，都叫什么大丫二丫三丫什么的，你別嚇著她了！”

眾人都笑，大太太就回頭白了大奶奶一眼，沒忍住，噗呲一聲，也笑了，啐她道：“沒個正形！”

老太太又問馬丫。

“今年多大了？”

“七歲！”

“你跟誰一起出來的？你家在哪里？”

“跟娘一起出來的，我家是陳家溝的！”

“陳家溝？誰知道陳家溝在哪里，問你大地方是哪里的？”大奶奶插話道。

馬丫就抬頭看了大奶奶一眼，立馬又把頭低下去了。

“嗯？”老太太見馬丫沉默，就疑惑地看著吳媽。

吳媽就忙笑道：“我也問過她，她就知道自己是陳家溝的，具體是哪個省哪個州哪個縣的，她都說不出來！”

“噢！”老太太點點頭，復又問道：“那你爹呢？”

“爹生病了！”

“什么病？”

“聽說是癆病！”大太太道。

“癆病？”老太太皺起了眉頭。

“老太太，我也問過了，大爺說，她們母女兩出來好長時間了，她要是被傳染，早就傳染上了，他爹應該被隔離開了！”

老太太就點點頭，沒再問什么。

吳媽就看著大奶奶，大奶奶就對老太太還有前面坐著的三位太太道。

“跟蓮兒的小翠如今也大了，今年也該出閣了，要不，就讓她填補小翠的空，以后就把她放在蓮兒房里怎么樣？”

三位太太都沒有表態，老太太就看了一眼三太太，道：“也好，蓮兒也缺個伴兒！三太太，你覺得如何？”

三太太就笑道：“全憑老太太做主！”

“唔，那就這么定了！”

老太太又轉對地下的馬丫道。

“你過去后，要好好伺候你的主子，要聽屋里姐姐們的話，聽到沒？”

“聽到了，老太太！”馬丫小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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