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聽說了么？”

“什么？”

旁邊兩個小姑娘抱著保溫杯，在茶水車后面小聲地議論著。艾心并不喜歡聽八卦，正準備趕緊挪開腳步，忽然聽到了自己熟悉的那個名字。

“不就是童宇嘛，我聽她們說他耍大牌呢！”

“真的假的？看他都沒說話啊。”

“所以說他耍大牌嘛，連經紀人跟他說話都愛理不理的，我聽說昨天給他訂的飯，一口沒吃直接扔了呢！”

“不會吧，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是啊，而且好像他們幾個配角私底下還有矛盾呢，我親眼看見童宇對著李晟廷翻白眼了！”

“他們應該沒什么交集呀，怎么態度這么差啊？”

“所以說，仗著自己是前輩耍大牌唄，覺得新人就該抱他們大腿，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咖位，都十八線了還把自己當流量小生呢！”

艾心低著頭，默默地聽著，心里倒是全無怒氣。這傻子一樣的謠言，恐怕也只有傻子才會信了。不過……她倒是很好奇，這謠言是從誰嘴里傳出來的。

“哎，你們說的真的假的啊？”

艾心湊了過去，主動和那兩個女孩攀談了起來。她很慶幸自己今天戴了口罩和帽子，還算是能隱藏一下身份的。

聽八卦的那個女孩正要開口，可主動傳八卦的女孩似乎很是警覺，看著艾心問：“你是哪個部門的啊，之前好像沒見過你呢。”

“我還是學生呢，跟著生活制片那邊跑的，前幾天一直在外面跑酒店和場地呢，今天才跟進來跑現場。”艾心面不改色地回應著，卻在心里祈禱這兩個女孩可千萬別是制片部門的。不過看她們還有心思化妝，估計不會是導演組和制片組的人，就算她們真是，艾心也有辦法再圓過去。

“哦，我說呢，看你面生。”那女孩瞬間放松了警惕，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馬上又壓低了音量，“我聽她們化妝的說的，說童宇連自己經紀人都愛答不理的呢！”

“哎喲，怪不得！”艾心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我看他沒事兒就睡覺，就是為了不跟咱們說話啊。”

“對啊，還真把自己當個腕兒了呢，誰也不搭理。”

“嘖嘖，我還說想結束之后要個簽名呢。”艾心點了點頭，臉上流露出失望來。

“我說你，要他的干嘛呀，又不紅，你還不如要李晟廷、王瀚鈺他們的呢，說不準以后還能賣點錢。”

“有道理有道理。”艾心順著她的話使勁地點著頭，一臉崇拜的樣子，“那照您看，咱們這部劇里面哪個大咖架子最小啊？”

艾心的奉承對于那女孩來說，顯然是很受用，她臉上流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有些驕傲地看著艾心：“我跟你說啊，架子小不知道，架子最大的絕對是那個女主，藍藍。她不是偶像劇出道的嘛，翻拍那個，人長得不怎么樣，說話可難聽了！休息的時候但凡水什么的給她送晚了，就一臉不耐煩地看著你，一點不留情面的！”

“這樣啊。”那個藍藍艾心倒是有些印象，之前為了綜藝找資料的時候看過她參與的綜藝，別的暫且不論，排除劇本的因素，她的情商確實挺低的。

“哎，那邊要開機了？”女孩望了眼不遠處，果然，童宇從躺椅上站了起來，慢悠悠地走到了鏡頭前方，“不跟你說了，我過去了啊！下次聊！”

艾心敷衍地笑了笑，沒想到這女孩跟她聊得還挺起勁兒。不過，今天以后她應該就不會出現在片場里了吧。

她遠遠地看了一眼，李曼似乎沒在片場，童宇休息的地方只有阿偉守著。艾心和阿偉不算熟絡，這時候也不好跑過去打招呼，她又看了一眼另一個方向，李晟廷那里也是萬萬去不得的。考慮再三，她還是決定先找個隱蔽的角落呆著，等童宇的這場戲結束了再出現。

李晟廷靠著椅背，舒服地躺在躺椅上，正打算戴上墨鏡休息一會兒，面前的陽光忽然被擋住了。他睜開眼，是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

“聊聊？”藍藍背著手彎著腰沖他笑著，倒是帶了幾分少女的俏皮。

“聊什么？”李晟廷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沒什么啊，就閑聊唄。”

藍藍似乎臉皮也很厚，自動忽略了李晟廷的臉色，自顧自地坐在了他旁邊的位置。

“看不出來，你還有失戀的經驗啊。”

“……”李晟廷一點也不想和這個人探討自己過去的感情經歷，緊緊地閉著嘴，假裝睡了起來。

“很正常，好多人都覺得我們是明星啊，又好看又有錢，跟我們談戀愛簡直是夢想成真，怎么可能會被甩呢。”藍藍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也不管李晟廷聽沒聽見，一股腦地說了起來。

“你……”李晟廷摘下墨鏡，扭過頭來認真地看著藍藍，“不會是真的覺得自己好看吧？”

“哈哈……”藍藍咧開嘴大笑了起來，一點沒有女明星該有的矜持模樣，“在明星里我不算什么，可要是放在我們大學里……唉，我也不算什么。”

“沒什么，至少現在你是女一號。”李晟廷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也算是安慰她了。

“也就是現在了，你也知道網上那些人黑我黑得多厲害，說我沒長相沒演技沒情商，德不配位必遭天譴什么的。”

“我不知道。”

李晟廷閉著眼，已經開始對藍藍的聒噪感到不耐煩了。他對長得不好看的人從來不會過多關注，藍藍之前的新聞他連點進去的欲望都沒有，更別提看她的作品了。

“哎，我說，你失戀那會兒應該是上學的時候吧。像你們做idol的，那都不可能談戀愛，私生飯就能搞死你們。”

李晟廷嘆了口氣，終于從椅子上坐直了起來，一臉無奈地看著藍藍。

“我說大小姐，還有那么多人閑著呢，你為什么非要找我聊天啊？”

“因為你長得帥啊！”藍藍認真地看著他，毫不猶豫地回答，“別的演員都太老，你們幾個選秀出來的王瀚鈺看起來線條太剛硬了，沒什么好感，李陽又太陰柔，好不容易來了個長得帥的飛飛，還是個gay！”

“……”李晟廷被她大膽的言語嚇了一跳，一時有些語塞。就算是他們旁邊一個人都沒有，也不至于把話說得這么直接吧。不過，藍藍的話對他來說倒是很受用。

“我知道我帥。”李晟廷挑了挑眉毛，一副“我天天都能聽到這種話”的表情看著她。

“所以啊，你上學的時候肯定特別受歡迎，為什么還會被甩啊！”藍藍不解地問，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樣，瞪大眼看著他，“不會是像電影里那種吧，因為你要紅了，她為了成全你，選擇了犧牲自己，忍痛分手？！”

“你一天哪來這么多少女情懷啊？”李晟廷翻了個白眼，無語地看著她。

“那到底是為了什么嘛……”藍藍嘟起了嘴，失望地看著地上。

這一瞬間，李晟廷忽然感覺自己看到了那個人，同樣這樣瘦瘦小小，失望的樣子，但卻從來都不是對自己失望……

“也沒什么特別的原因。”李晟廷聳了聳肩，從嗓子眼里擠出了一句話來，“不過就是，她從來也沒喜歡過我而已。”

“誒？？”藍藍抬起頭來吃驚地看著他，“那她為什么還要跟你在一起啊？這不是耍你嗎？”

李晟廷忽然很想笑，他算是知道為什么外界都對藍藍無腦黑了。這孩子根本就不是情商低，只是入行太早了，基本的人情世故一點都不會，想到什么就說什么罷了。雖然心中沒有惡意，但說的這些話或多或少還是太直接了，所以應該得罪了不少人。不過，他倒是挺希望藍藍的這份橫沖直撞能多保留幾年，別太快被這個圈子的烏煙瘴氣所籠罩。

“你小時候玩沒玩過一個游戲，就是冬天的時候，所有人擠在一起，拼命往中間擠，這樣就很暖和了。”

“嗯……沒玩過。”藍藍雖然也是南方人，但畢竟是個女孩子，從來沒參與過這種男孩子才會玩的游戲，“我看過同學玩，七八個人靠著墻，一直在那擠，嘴里還喊，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但是，你不覺得這樣很親密嗎？”

“這……好像倒是。”藍藍點了點頭，從小到大，她就沒什么朋友，其他的小孩子玩游戲也從來不會叫上她。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因為沒朋友才情商低，還是因為情商低才沒朋友的。

“我們那時候……也是這樣。”李晟廷輕輕地嘆了口氣，聲音小地只有自己才能聽見，“不過就是兩個人都覺得冷了，靠在一起，互相取暖而已。等到一個人暖和夠了，或者是發現這種方法只能暖和一時的時候，就會離開另一個人了。”

“哦。”藍藍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看著李晟廷的眼睛，思考了一會兒，又開了口，“真殘忍。”

李晟廷的心里傳來“咣當”一聲，仿佛心臟受到了一記重錘，一時有些難以呼吸。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想這個形容詞，覺得用什么詞去描繪艾心對他的行為都不恰當。可現在，他終于聽到了最準確的一個詞：殘忍。

沒錯，他就是覺得艾心對他過于殘忍了。不論結果如何，在這段感情最開始的地方，他投入的是真心，卻一直沒有換來艾心以真心相對的結果。后來使的那些小手段，不過是想在這份愛情里博得艾心的注意，想要讓她關注自己，即使是生氣也好，他都希望艾心能夠主動聯系自己。如果她對自己的行為發怒，起碼還能證明她是在乎自己的。

可惜的是，自己一直被艾心以一種無關愛情的方式包容著。他作為唯一的當事人，不僅能夠設身處地地感受到艾心根本就不愛他，最重要的是，艾心對他似乎還有愧疚，愧疚著她和自己在一起卻不能愛他，于是只好給他其他方式的補償。

正是這種愧疚，真正惹怒了李晟廷。雖然沒有百萬身家，也沒什么過人的本事，可他也是這世上獨一個的存在，也是被父母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寶貝，為何到了艾心這里，他便只是一個揮之即來呼之即去的空心玩偶了？她的這種愧疚和補償，只會讓別人覺得是他索取無度，從而更看不起他罷了。

他不止一次地想要問她，既然你不愛我，為什么還要和我在一起？可是，他不敢問，他害怕捅破這層窗戶紙之后，兩個人之間最后的假象都會消失。他害怕他真的開口問了以后，艾心不會給他任何的答案，只會回答他：“你想分手嗎？好的，那就分手吧。”

就這樣，他一直騙著所有人，也騙著自己，如履薄冰般小心翼翼地維持著自己和艾心的關系，期盼著有一天能夠融化她這片冰川，看到她冷漠外表下那顆熾熱的心。可這一切，都在他偶然到艾心家的那天，全都結束了。

他永遠記得，從一進門的地方，就是童宇的畫像。那是一幅油畫，李晟廷曾在艾心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用手摸了摸，那筆觸，一定是艾心自己親手畫的。

走進去，客廳里掛著的是童宇的巨幅海報，就在電視墻上，而艾心自己的照片則是小小的一張，歪歪扭扭地放在一邊，看起來一點都沒得到主人的青睞。

接下來的很多細節他已經忘了，只記得到處都是童宇的臉，墻上的海報、畫像、桌子上擺的水晶相框、網格墻上的幾十張小照片拼在一起……他這才明白，艾心并不是沒有熱情，而是把所有的熱情已經交給了另一個人，絲毫沒有剩給自己。

他不記得自己那天是怎么回去的，艾心沒有主動提分手，但這看似無意實則有意地，讓他看到自己對于童宇的狂熱，已經向他宣告了自己的態度——即使是追星，艾心也寧愿花時間感情在一個沒見過的男人身上，選擇忽略自己身邊這個活生生愛著她的男人。

雖然這些事已經過去很久了，但回憶起來李晟廷還是會覺得心里隱隱作痛，更多的是作為一個男人的恥辱感和自尊心受挫。也就是那時候，他才在心里鄭重其事地發了誓，自己一定要進娛樂圈，一定要比艾心喜歡的那個男人更紅、更受歡迎、更大牌。

他沒有想要奪回艾心的想法，只是自尊心作祟，希望能在以后某個場合遇到艾心時，可以趾高氣昂地站在她面前，揚眉吐氣地對她說，你看，你當初是不是選錯了人。

正在想著，李晟廷忽然看到遠遠地一個角落里站了一個黑衣服的女孩，身型和發型都和艾心一模一樣，只是戴著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臉。直到那女孩拿出手機，李晟廷看到她的手機殼才笑了起來，這人，不是艾心又是誰呢？

“喂，你去哪兒？”

看著忽然站起來的李晟廷，藍藍愣了一下，隨即沖他大喊。

“去見一個老朋友。”

李晟廷頭也不回地應了一句，便雙手插兜，朝著那角落里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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