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臺退完房，酒店叫的車正好到了，艾心回頭看了一眼酒店大門，便直接跨進了出租車里。

這到了T市還沒幾天，艾心就又一次坐上了飛機。

她還以為自己在回到北京的飛機上，解決了種種問題之后，會感到特別的放松。沒想到這一趟回去的路程，卻比來時感到更加沉重，更加疲憊。

一想到回去還有那么多事情要處理，要解決公司的問題，要重新聯系上那些已經表示拒絕的資金方，要處理各種合同和文件……

不僅如此，今晚很有可能要通宵工作，明天也不知道有沒有時間睡覺，晚上還得專門趕到機場，裝作自己剛到北京的樣子，和童宇見面然后出去吃飯。

艾心第一次覺得，和童宇見面都是一件這么累的事，她恨不得立馬回家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個一天一夜，就像吞了整瓶安眠藥的那種昏睡。

更氣人的是，不僅北京要處理的問題猶如一團亂麻，自己這次專門趕到T市來就是為了照顧劉雅容的，結果連這件事也沒完全做好，照顧到一半還得托李曼過來幫忙。

所有的問題和情緒湊到一起，讓艾心感到加倍的挫敗，疲勞感也潮涌而上。

艾心覺得身體無比的沉重，雖然有這么多心事，卻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飛機已經落地了。看來自己是真的疲倦，連顛簸都沒有感受到，直接睡到了商務艙的乘客都已經下了飛機，空姐來喊自己的時候才醒過來。

回到了熟悉的北京，艾心不知道自己是該開心還是該難過，抱著這種無奈又糾結的心情，匆匆地下了飛機。

果然，一走出機場，艾心就看到了那輛熟悉的邁巴赫。

陶離沖她招搖地打了個招呼，旁邊有很多人站著，一直在看這輛豪車到底是來接誰的，看到是這樣一個高挑清秀的美女，都轉過頭去，極大地滿足了他們八卦的心理。

“大哥，寒冬臘月，還敞著蓬，您是不是讓錢燒得，渾身熱啊？”

“嗨，這不是接你嘛！接上了就關唄。”

陶離笑了笑，按下了車上的按鈕，頂棚緩緩升起，車里迅速恢復了溫度。

“我有時候真搞不懂你們這些有錢人，真的，你明天去臉上紋倆字兒算了，就紋‘有錢’！”

“行啊，那你紋啥？沒錢？”

“哈哈哈哈……”艾心一時沒忍住笑了起來，又迅速地拍了一把陶離的胳膊，“別貧，我還得跟你算賬呢。”

“哎喲，姑奶奶您就晚點算賬吧，以大局為重、大局為重啊！”

“大局？虧你好意思說，要不是你……算了算了，我懶得跟你計較了，先把事兒處理完，讓你過個好年。等過完年回來，有你受的！”

“行行行，只要咱們把面前這幾關過了，您愛怎么算怎么算，我跪在公司大廳聽候發落都行！”

“好了，先說說現在情況吧。”

“那個……”

陶離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副駕上一臉疲倦的艾心，喉結上下動了動。

“要不然……你先睡會兒吧，或者先回公司睡一覺，睡醒了再說。”

“我沒那么困，路上買杯咖啡就行了，我挺得住。”

“不是，我不是擔心你身體……你現在這個精神狀況，我怕我說完……你會直接把我從車上踹下去……”

艾心轉過頭直直地盯著陶離，看了好一會兒，才無奈地搖了搖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一會兒找個711，下去幫我買杯咖啡，再買瓶汽水，等我喝完了……回了公司，你再給我報告吧。”

“行！”

陶離迅速地點了點頭，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像這樣敢對著陶離頤指氣使下命令的，陶離怕是一只手都數的過來。可偏偏艾心這樣，不會讓他感到一絲反感，反而多了幾分內疚。

要不是因為自己，艾心這時候應該還在T市享“天倫之樂”，就算要照顧劉雅容，應該也算是來之不易的假期了，可以有人陪著聊聊天、出去散散步逛逛街，哪樣不比現在這大半夜的趕回北京徹夜干活兒強啊。

雖然艾心沒有言明自己此行去T市的目的，可這個目的地，去得又如此的著急，還囑咐自己不能告訴任何人，陶離簡單一想，也就猜到了七八分。

本來想著艾心有事要忙，而且這次還如此信任自己，把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給自己去做，自己一定能夠趁此機會掙掙表現的。

沒想到，還是搞砸了，而且比以往的搞砸更加夸張。這幾乎是把已經炒好的一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胡亂地撒了各種調料，活生生地搞成了一道難以下咽的黑暗料理，然后還要把人家廚師從老家叫回來補救一樣。

陶離也很是痛恨自己這關鍵時刻掉鏈子的毛病，可很多時候關心則亂，自己越是在乎、越是想做出成績，最后結果往往都會適得其反。

這次也是……

“哎，停車啊。”

艾心忽然喊了一聲，差點嚇了陶離一大跳。

“前面，711啊，這地兒能停車啊，想什么呢你？”

“你沒睡覺啊？”

陶離停好車，側過臉看了艾心一眼。

“沒，你去吧，一共買兩杯咖啡，然后紅牛、可樂、零食什么的都多買點，今兒晚上估計早不了。”

“得嘞，知道了。”

陶離點了點頭，似乎還有些恍惚，打開車門走向了便利店。

艾心看著他的背影，始終有些擔心。

陶離不是以前上學時候那個意氣風發的富二代了，那時候好像只要有“有錢”這個屬性，就能在學校里混的風生水起。

很多人即使背地里看不起你，對你嗤之以鼻，但表面上還是因為很多不得已的原因，只能笑臉相迎。

但社會是殘酷的，如果你只有錢，沒有能力，那么比你更有錢的人同樣會看不起你，連合作、連你努力的機會都不會給你。

尤其在現在這種情況下，陶離脫離了家里，出來自主創業，背后多的是人等著看陶離的笑話。別說幫一把手了，不落井下石都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而且這背后，說不定還有陶盛陽的力量，畢竟他也一直在等待著陶離打敗仗，狼狽地回到家里，所以伸出援手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這樣，艾心依然選擇站在陶離身邊，陪著他渡過這樣的難關。

雖然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但艾心仍然是發自內心地希望陶離能夠進步，她有時候真的很擔心陶離。

陶離和自己不一樣，自己是沒有辦法才會這么小年紀就開始出來打拼，如果有得選她也想當個混吃等死，最起碼是高枕無憂的富家千金，可生活不允許她這樣做。

但陶離，家里已經給出了最優渥的條件，不需要陶離做任何努力，只要乖乖聽話就好了。但陶離偏不愿意，偏要自己努力，偏偏要闖出一番成績給這些看不起自己的人看一看。

就是因為這股心氣兒，讓艾心打從心里佩服陶離，即使這是一種很不負責任的賭氣，艾心依然覺得這是她未曾擁有過的勇氣，并且很是羨慕。

所以，即使可能賠的血本無歸，即使下半輩子都要打工度日，即使無法再在這個行業里混跡，艾心依然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陶離。

這么看……自己也是個賭徒啊。不過別人賭的是錢，她賭的是人生罷了。

“咖啡。”

陶離左右手腕上各掛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把手里裝著咖啡的紙袋在艾心面前晃了晃，又喊了一聲，這才把游離狀態中的艾心叫了回來。

“嗯，給你。”

艾心從袋子里拿出一杯咖啡遞給陶離，自己又取了另外一杯出來，小口小口地喝著。

咖啡算是艾心最喜歡喝的幾種飲料之一了，在這樣的寒冬里，喝上一口熱氣騰騰的拿鐵，即使是廉價的咖啡豆，此時此刻也顯得分外香甜了起來。

“給我？大姐，這十塊錢一杯的咖啡……”

“你喝是不喝？！”

艾心懶得聽他廢話，直接打斷了他，一雙小鹿般的眼睛瞪地圓圓地，陶離立馬乖乖地接過了咖啡。

陶離雖然有一顆想要努力的心，但身上的壞毛病還是太多了，光是好吃懶做這一項就已經足以讓陶離與許多機會擦肩而過。

所以，艾心決定一定要好好地給陶離改正這些毛病，第一步就從奢侈的作風改起。

“不是……我怎么覺得，你現在品位直線下降了啊……這個咖啡你都能喝得這么起勁兒？”

陶離捧著咖啡啜了一口，又有些無奈地看著艾心。

“我跟你解釋你也聽不明白，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用金錢作為唯一衡量標準的，你聽過一個相聲叫珍珠翡翠白玉湯嗎？”

“什么玩意兒，珍珠翡翠……白玉湯我知道，盜圣嘛！”

“我懷疑你的腦仁兒就跟核桃那么大，該記的記不住，這亂七八糟的倒是記得挺牢，武林外傳你不就只看過半集嘛。”

“廢話，我是看過半集，聽可是聽了幾十集你，你那會兒天天看……”

“行了行了，珍珠翡翠白玉湯啊，就是一個民間傳說，相傳朱元璋小時候家里特別窮，從沒吃飽過肚子，后來父母死于瘟疫，被迫到寺廟里當了和尚。有一次，他三天都沒吃飯，又餓又暈，在街上昏倒了，后來被一個路過的乞丐救了起來，把朱元璋帶回了家，把家里僅有的一塊豆腐塊和白菜梆子，還有一碗剩米飯，合起來一煮，給朱元璋吃了。朱元璋吃完之后精神大振，問乞丐剛才吃的是什么，那乞丐開玩笑說那叫‘珍珠翡翠白玉湯’。后來，朱元璋投奔了紅巾軍，當上了皇帝，嘗盡了天下美味珍饈。突然有一天他生了病，什么也吃不下，于是便想起了當年在家鄉乞討時吃的‘珍珠翡翠白玉湯’，當即下令御廚做給他吃。那廚師無奈，只得用珍珠、翡翠和白玉放在一起，熬成湯，獻給朱元璋。朱元璋嘗了之后，覺得根本不對味，后來找人回家鄉去找，還真把那個乞丐找來了。朱元璋下令，讓乞丐做出來那時候吃的珍珠翡翠白玉湯。乞丐樂壞了，拿著材料熬了一鍋，結果整個御膳房都臭死了。原來那時候朱元璋吃的，是一塊餿了的豆腐、爛掉的白菜梆子和菠菜葉，還有放了好些天的糊米飯。可就是這么一碗餿湯寡水，居然能救朱元璋一命，你說神奇不神奇？”

“神奇。”陶離認真地點了點頭，“我都不知道你還聽相聲。”

“你能有點文化嗎，這是特別有名的單口相聲，劉寶瑞先生你知道嗎？”

“相聲……他也是德云社的？”

“唉……”

艾心無奈地看著陶離，再次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劉寶瑞先生是北京人，師從張壽臣，1968年就去世了，你說他和德云社誰先出現的？”

“得得得，我不跟你一個百科全書計較。我有時候就納悶兒了，你是怎么能做到看過的東西全記得的？這誰誰誰哪一年去世，這東西你記這么清楚干嘛啊？”

陶離也很是無奈地看著艾心，從認識沒多久的時候，他就發現艾心異于常人的記憶力。只要是看過一遍的東西，基本上都能背個七七八八，尤其對于數字特別敏感。

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艾心看書和看電影、電視劇的能力，一本幾百萬字的小說，兩個小時就能看完不說，書一合上居然能一個情節都不錯漏地復述出來，這看的居然還是刑偵小說？

電影就更過分了，只要是看過一遍，不管多久問起都能說出電影名字、情節、演員和角色的名字，甚至很多時候連上映年份、發行公司、得過什么獎都能記得。連里面的經典臺詞，也能一次不差地講出來。

陶離有時候都懷疑，艾心其實是個外星人，只是來地球體驗生活的而已。

“我沒有特別記啊，你看的時候用心，不就能記下來了？就像你問我上禮拜吃了什么，那我肯定也不記得啊，因為根本沒用心嘛。”

“我就覺得你這么好的記憶力，做生意真是虧了，就該送去什么研究所搞科研，給國家做貢獻。”

“我才不去呢，你以為我想有這么好的記性啊？”

艾心撇了撇嘴，一口喝盡了杯里的咖啡，把紙杯重新放回到紙袋里。

“你還不高興，我要有你這個記性，早就高興瘋了，估計我爸媽也得高興死。”

陶離搖了搖頭，一直以來他對于自己的記憶力乃至智商，都有些保留。

“是嗎？”

艾心側過臉看了他一眼，半晌，又扭頭重新看著窗外的夜色。

“我倒覺得，有時候記憶力太好，是一種詛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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