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雨奇怪地看著她，心想著自己剛才在放飲料的地方明明看到了咖啡機，難道艾心沒看到嗎？

不過，等咖啡上來的時候，汪雨就明白了。

艾心才不會喝那種和別人一樣的速溶咖啡，應該是單點了餐廳里現磨的咖啡。

這跟汪雨完全是兩個世界的想法，一旦吃自助餐這種東西，汪雨就認定絕不能再多花一份錢了。尤其還是酒店房間提供的，要是自己再買就太不劃算了。

“誒，看你胃口挺好的啊。”

艾心似乎是睡得不錯，看著汪雨滿滿的盤子，淺淺地笑了笑。

汪雨是典型的自助餐殺手，拿的都是平時少見的糕點，也不會拿碳酸飲料，這樣就可以多吃點了。就轉了兩圈而已，汪雨就拿了三四盤，對于一頓早飯來說，未免還是有些過于豐盛了。

“嗯，我一直都挺能吃的。藝考那會兒，老師都不讓我吃東西了，怕我長胖，但是我一直也吃不胖。”

汪雨點了點頭，又往嘴里塞了一個可頌，喝了口熱牛奶，感到心滿意足。

“真好啊，怎么吃都不胖。”

艾心盯著自己的盤子，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地說了一句。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這樣讓人嫉妒的天賦，不過相比別的，艾心覺得減肥也不算多痛苦的事情。

“對了，今天是正式拍攝了吧，心姐你緊張嗎？”

“緊張？”艾心愣了下，不是很理解地看著他，“為什么要緊張？”

“這個不是拍攝嗎，就是要上電視……哦不，上網、隨便什么吧，就是會有很多人看的啊，不會緊張嗎？比如會被別人評論長相啊，評論演技啊，或者有些人就只是毫無緣由地惡評。”

“哦，你說的這個緊張啊。”艾心第一反應還以為汪雨說的是要見童宇，恍然想起汪雨根本就不知道童宇的事情，笑了笑，看著汪雨：“我現在算是知道，你為什么說你拍戲完全不行了。這才幾個鏡頭啊，你要是去棚里，全是攝像機和燈，你不得嚇死了。”

“是啊。”汪雨有些羞澀地摸了摸后腦勺，“我一看見鏡頭就害怕，人多沒事兒，我還能演演，但是想到要從電視什么的播出來，我可是緊張的不行。”

“嗯。”艾心點了點頭，小聲地嘆了一句，“可惜了。”

“不過，我看心姐你，應該是在想別的事情吧？”

汪雨看了她一會兒，才猶豫著開了口。

“嗯？”艾心抬眼看他，又忍不住苦笑，“很明顯？”

“也沒有，但現在就很明顯了。”

汪雨咧嘴笑了起來，艾心反應過來他是在開玩笑，也跟著笑了起來：“你小子，現在學會詐我了？”

“我不敢啊。”汪雨舉起雙手，無辜地看著艾心，“陶總昨天囑咐我了，得給你買暈車藥什么的，說一定得把你看好了。所以我猜，你會不會是擔心拍攝不順利之類的。”

“諒你也不敢。這方面也有擔心啦，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說。”

艾心有些糾結，不知道該不該和汪雨說這些，但話都說到這里了，總覺得自己卡著不說也很煩人。

“是因為你說的那個……你很喜歡的人吧？”

“喂。”艾心撇了撇嘴，“我真的很明顯嗎？”

“哈哈……”汪雨笑了起來，“這次沒詐你，確實挺明顯的。”

“嗨，這個問題嘛……不是有句話說嘛，船到橋頭自然直，有些事也不是我心煩就能解決的吧？”

“是不能，可你要是心煩，不就證明這事兒讓你不開心了嗎？”汪雨歪著頭看她，“不開心的事情，為什么還要糾結？”

“你看問題的方式，也太簡單了吧。”

艾心望著他，一時間眼神千回百轉，卻也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

“也許，不是我看得簡單，而是你看得復雜了呢？”

“比如說呢？”

“舉個例子，你找了一份工作，做了一年。這一年里面，開心的日子能有一兩個月，剩的日子全是不開心的，那你肯定就不要再做這份工作了吧？”

“……”艾心苦笑著搖了搖頭，看了汪雨一會兒，終于是露出了可惜的神色，“我剛才還有那么一瞬間，覺得可能真的是我想得太復雜了呢。”

汪雨不解她話里的意思，但從表情能看出來，艾心多半是覺得自己說的話幼稚了。

他有個優點，就是沒有普通年輕人那么心浮氣躁，或許是因為讀的書不多，很少會因為什么事情而引以為傲，也不會覺得別人說的都沒道理，只有自己才明白真理的這種想法，這也就養成了他謙虛的特點。

在汪雨的世界觀里，吃飽穿暖比懂一些哲學，要有意義多了。所以，即使艾心不是他的老板，他也會選擇多吃兩口香腸，聽聽艾心的教育。

“首先，你拿工作舉例是不太合適的，因為對于大多數普通人來說，這是賴以為生的手段，并不能以你的心情去作為判斷的依據。很有可能你做得很不開心，卻沒辦法找到別的工作，所以你不可能貿然地去辭職或者換工作。”

艾心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咖啡。

“其次，你用時間、開心與不開心的次數來衡量，也是不標準的。因為情緒是主觀的，也許開心只有一次，但這個開心的程度非常深，比如一次性加了百分之三十、五十的薪水。也許不開心每天都有，但僅僅是咖啡灑到了文件上、被老板說了幾句、同事今天又沒有和我一起吃飯之類的小事。如果是這樣的話，你要怎么來衡量呢？”

“我明白了。”汪雨點了點頭，咽下了嘴里的炒蛋，才帶著幾分疑惑地開了口，“可是，很多時候擊垮一個人的，就是這樣累積起來的小事啊。愛情，大多數時候也是這樣的吧？”

艾心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看了汪雨一會兒，點了點頭。

“也許是吧，擊垮愛情的很多時候確實是小事。可是，就算別人看來再苦，只要自己開心，又有何不可呢？”

“誒，這樣說的話……別人，都覺得很苦嗎？”

汪雨似乎意識到了艾心話中的重點，抬起頭來，睜大眼睛看著艾心。艾心這才發現，在陽光照耀下，汪雨的眼珠子似乎帶著一絲藍灰色。

“不清楚，我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眼光。”

艾心聳了聳肩，本來知道這段感情的人就少之又少，她根本就沒聽到過什么建議和意見，最多也就是陶離的幾句抱怨，或者是李曼和蘇亞的鼓勵罷了。

“我以前聽過一個笑話。說是國外的一個皇后，國家都饑荒了，有人跟她說，人民都吃不起面包了。然后皇后問，那為什么不吃蛋糕呢？”

“哦，何不食肉糜。”

艾心點了點頭，汪雨卻呆了起來，半晌，才緩緩地開了口：“原來這個詞是這個意思。”

“……”艾心嘆了口氣，“而且這個皇后的故事，原句應該是來源于盧梭的《懺悔錄》，只是法國人民對于瑪麗皇后過于憤怒，所以民間杜撰的。”

汪雨足足盯著艾心看了好幾分鐘，終于明白過來，為什么陶離的脾氣這么大，卻幾乎不找艾心吵架了……就這個文化水平差距，是真的吵不贏吧。

“怎么突然想起說這個了？”

艾心大概是感受到了汪雨的窘迫，艾心很快就結束了剛才的話題，轉而開始好奇汪雨說這種話的原因了。

在某種程度上，汪雨和喵喵有些相像。艾心覺得他們最根本相似的地方，是自卑與心虛。

當然，她并沒有任何看不起他們出身的家庭，或者說是她根本不在乎。但她知道，普通的出身所代表的，即普通的生產環境、普通的教育水平、普通的眼界，和普通的未來。

的確也有人從底層摸爬滾打，最終爬到了頂級的階層，那是常人根本無法想象的堅強與韌勁，也是常人所不曾擁有的智商與情商。大多數人，都還是深陷在自己出身的泥潭里，畢生傾其所有也只是在為最普通的房子、車子而奮斗。

但汪雨和喵喵也有所不同，也許是因為汪雨過人的外形，也許是因為汪雨的專業，他看起來要比喵喵自信多了。至少在很多不需要說話的場合，汪雨是不會太露怯的。

一旦到了汪雨不懂的方面，他也不會像喵喵那樣手足無措，而是盡快地判斷出形式，至少在動作和表情上是能夠保持鎮定的。

艾心很欣賞他的一點，就是不會不懂裝懂。要知道，這對年輕人來說，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像她讀過一些書，有時候有意無意地也會賣弄些學識。即使如陶離那樣不濟的學問，很多時候也會在女孩子面前吹吹牛。

但汪雨不會，汪雨不明白的事情就會老老實實地說出自己的不明白，并且虛心地聽別人的教導，還能在下一次就迅速改正，艾心預料他以后應該會有一番小成就的。

所以，汪雨今天主動對自己的事情提出了建議和評論，艾心相信他應該有些自己的想法的。畢竟談戀愛這種事，讀書破萬卷也抵不過我知女人心。

“也沒什么。”汪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希望身邊的人開心罷了。剛才那個故事可能不太恰當，我就是想說，不論別人評論什么，因為別人不懂你的處境，他們不明白你為什么不吃蛋糕，可你自己才知道，你連面包都吃不起，對吧？”

“對。”艾心點了點頭，歪著腦袋沖汪雨笑了笑，指著自己問道，“你看我，像是連面包都吃不起的人么？”

“這……蛋糕也有很便宜的，面包也有特別貴的，看個人的口味啊。”

汪雨認真地看著她，毫不猶疑地便說出了口。

“……”艾心審視了他一會兒，才下了結論，“原來大智若愚是這個意思。”

“哈？什么，我是大智若愚嗎？”

“還不算，我只是暫時沒找到太合適的詞語，因為有點吃驚。”

“嘿嘿……”汪雨摸了摸頭，“以前我爸教我，不懂的事情就不要開口，懂的事情也要先聽聽別人的說法，畢竟你不可能懂得所有的事情嘛。”

“這么看來，伯父是有大智慧的。”

“嗨，什么大智慧啊。我爸在工廠里干了一輩子，不過就是些茶余飯后聊的大道理罷了。他們就是會說，其實也做不到的。”

“哦。”艾心點了點頭，看了眼窗外的太陽，又轉過頭看著汪雨，“給我講講你爸爸吧。”

“嗯？我爸？我爸就是個很普通的無聊老頭啊……”

“他一定很疼你吧？”

“這倒是……”聽到這句話，汪雨忍不住點了點頭，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起來，“我們家一直都不富裕，后來我爸在工廠里落下了一身毛病，更是緊巴巴的，但是家里從來都沒有一分虧待過我。不管是我小時候想吃什么、買什么，還是我后來藝考報的補習班，雖然對家里是不小的負擔，我父母可是一點都沒猶豫過呢。”

“嗯……”

艾心點著頭，目光直視著汪雨，卻又好像在看遠方一般，似乎根本就沒落在汪雨身上。

汪雨看著她的表情，倒也猜得到七八分。像艾心這樣年紀輕輕就家財萬貫的女孩子，想必家里也是不一般的。雖然從未聽她提起過自己家里的事情，也沒見過她的父母，但從她和陶離的關系就能看得出來。

他以前上學的時候就發現了，家世不同的孩子，一般是玩不到一起去的。正所謂圈子不同不必硬融，富人的圈子，他們窮人就算是想要強融，也根本做不到。

所以，艾心應該也根本體會不到家里為了一件過年的新衣服發愁，又或者是為了孩子幾千塊錢的補習班徹夜難眠的感受吧。跟自己聊這些，恐怕也是無聊，當做打發時間罷了。

不過，就算艾心真是這么想的，汪雨也不反感。他對自己的家庭充滿了熱愛，即使貧窮，也讓他無比驕傲。

“對，我是童宇。”童宇雙手抱胸，一副完全沒見過艾心的樣子，有些警惕的看著她，“你冷靜一點。”

“不不不不是……我、我！你不記得我了嗎！愛爾蘭，鬼屋！我們一起拍攝過！”

艾心依舊是一副手舞足蹈的模樣，說話也結結巴巴的，像是從身體中迸發出了難以抑制的喜悅和激動。

一時間，童宇竟然分辨不出，究竟艾心現在這副幾近瘋狂的樣子是在演戲，還是平時見到自己那副怯懦害羞的樣子，才是在演戲。

“啊愛爾蘭，我有印象了，你是那時候那個膽子特別小的女孩子吧！”

童宇恍然大悟地看著她，臉上寫滿了“雖然我不記得但是我假裝想起來了你就別拆穿我了”的臺詞。

“對對對，是我！就是我！差點被嚇哭那個！嘿嘿……”

大概是因為被自己的偶像記得，還能認出來，艾心控制不住自己的興奮，忍不住傻笑了起來，就這樣呆呆地看著童宇，也不繼續往下說臺詞。

這家伙，演的有點太過了啊……

童宇感到一陣頭疼，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艾心，自然也不知道如何應對。但這畢竟是自己的工作，既然身后的導演沒有喊停，自己就算是硬著頭皮也得繼續拍下去。

“你怎么在這兒啊？”童宇指了指艾心身后的電梯，“你是來旅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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