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那嬌嬌弱弱的身體撐不起這份冷意,真像是經過生死歷練,從九幽地獄爬出來的人。
特別是最近,這種感覺越來越濃厚。
他在書房里面搖頭晃腦,也不知道這種變化算不算好。只是如今適逢政權跌宕,她要掌管店鋪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日后嫁人也不會被人誆騙了去。
顧錦姝自然不知道這么一會兒時間,顧鳴生已經將她的人生前前后后思量了一番。
她躺在自己的躺椅上,看著一旁翹著腿哼著曲的顧錦和,心里面不禁疑惑不定:“你那天怎么裝的那么像?”
這人骨子里面就像是小霸王,居然還能裝的和老學究一般,也不知道腦子里面裝著什么東西。
“舅父說,第一次見面要給人留下好的印象。我尋思著,他是擔心我丟了他的面子。”他頓了一下,笑得神秘兮兮,“你是不知道,我們在陪都有一個古板無趣的表兄,他平時最得長輩喜歡,我想你們應該都喜歡這個樣子吧!”
“所以你這是邯鄲學步?”
“不是挺像的嗎?咱爹都信了。你看他那天那一臉高興的模樣,像是二傻子似的。”
“還有你……哈哈……你那天看傻子的表情,焉不知道我也在看傻子。”
“……你可以出去了。”
朝他扔了一顆葡萄,顧錦姝沒好氣地翻了一個身,她原本還以為這小子的毒嘴和不著調是后來自己不留神的時候養成的。
沒有想到,這骨子里面帶著這種氣質。
“那我走了,這一路可累死小爺了,我要好好歇息。”
他留下一句話便一溜煙跑開了,而顧錦姝則無語地望了望天空,她是真的想要一個乖巧聽話又可愛的弟弟,然而這一輩子是不可能了。
就在她想要趁著旁邊的冰鑒瞇一會兒眼時,小丫鬟‘踏踏’蹬著腳步跑了過來:“姑娘,門外有一老翁要尋您。”
“老翁?”迷迷糊糊的假小姑娘顧錦姝,聽到這話瞌睡被打散了不少,揉了揉眼睛才道,“讓人進來吧!”
上一世沒有這茬,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找自己?
她為了清涼將自己的小腳丫蹬在冰鑒旁邊,雖然說這樣姿態有些不雅,可一個老人家有什么可顧忌的?
只是當她看到那續著胡茬的老人龍驤虎步地走過來時,她一個晃神從涼椅上摔了下來,那一盆冰鑒也被打倒在地,冰塊四散奔走。
“你……”
“你……”
兩個人同時出口,卻同時止住了聲音,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便這樣縈繞著二人。
直至半晌之后,顧錦姝揮退了周圍侍候她的丫鬟,然后將他帶進了房間,一時間笑的像是彌勒佛似的:“沈青辭,真的是你啊!哈哈哈……我該怎么稱呼你?”
她墊著小步子繞著他走了兩圈,又揪了一把他白色的胡茬:“沈爺爺?”
沈青辭的臉色果不其然地臭了起來,原本眸光里面隱藏的竊喜之色被她這一聲‘沈爺爺’打的魂飛魄散。
他能忍受自己親眼看著十五歲的身體逐漸變成六十五歲的老翁,可他不能忍受她那稱呼。
發現自己的身體異變之后,他將自己鎖在屋子里面待了兩天來接受。幸虧他在秦州舉目無親,否則真不知道會鬧出多大的亂子來。
此時的沈青辭臉色有些詭異,他著實沒有想到她也回來了,那臉上的譏諷讓他如芒在背:“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前幾天吧!”
顧錦姝雖然還想擼一擼虎須,可硬生生忍住了,他此時這張臉可是秦武帝的臉,她始終帶著幾分畏懼。
若說對少年時期的沈青辭,她還能拿捏得住,可面對秦武帝這老狐貍,她是丁點辦法都沒有。
她原以為這是老天爺賞飯吃,所以給她了一次彌補遺憾的機會。可他除了年幼時凄苦,之后的人生可以說順風順水。
怎么也重活一世?
雖然說他這樣子,應該也活不了多久,可看著還是有些礙眼,怎么就陰魂不散呢?
“你身體沒有異樣?”
“沒有啊!”
她不悅地瞇了他一眼,這是心里不平衡?想讓自己也變成那丑八怪的模樣?
要知道,這一世她可還沒有碰上那個女人,而他也沒有給人家當狗呢!不過,上一世他是憑著那一張臉才入了那位的眼,這一世就他這模樣,怕是人厭狗嫌。
“讓你父親想辦法給我弄一張路引。”
“憑什么?”
他真以為自己還是大秦王朝的秦武帝?如今可是大周朝,他一手建立的大秦還沒有影子呢!
“朝廷遲早是亂,你難道不想讓你在乎的人都活著?還是說,你覺得你能在這亂世保得住他們?”
“那你就能保得住嗎?就你如今這模樣,指不定這世道還沒有亂,你便已經入土為安了。”她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你也別擔心,若是你在亂世之前死掉,我會好好讓人給你打造一口棺木。”
“當初接你進宮的時候,你明明原諒我了。”
“呸,我那叫審時度勢好不好?若不是假意原諒你,你能饒得過謝家?”
當年憋在心里面的話終于吐了出來,她在宮里面和他虛與委蛇了三十年。原本以為自己死了理應脫離苦海了,可誰曾想他還追著自己不放。
“是謝十三那偽君子對不住我在前,憑什么不允許我報復?我當年只是囑托他照顧你,可那人卻趁我在外征戰娶了你,我讓人賜了毒酒已經是對他最大的恩典了。”
沈青辭的眼睛像是要噴火一般,好似只要顧錦姝敢多為謝家人辯解一句,他便會敲碎她的骨頭一般。
顧錦姝一直都覺得沈青辭有病,那種病陰郁的令人恐懼,他就是那種我得不到的寧愿毀去也不愿意讓別人得到。
只可惜此時的他不過是亂世漂浮的塵泥,經不起些許風浪。
“你憑什么這么說他?你有什么資格這么說他?我當初落難的時候是他救得我,我險些被北倉國那些畜生糟蹋的時候是他挺身而出,那個時候你在哪里?”
她臉上露出幾分不明意味的笑來:“秦州城破,我與弟弟身陷囹圄的時候你在哪里?你那時已經護著那個女人先走一步,而我眼睜睜看著我弟弟慘死在我面前。”
她將那股不平緊緊鎖在心底,抬起頭時已是風輕云淡:“你是潛水在淵的蛟龍,而我只想當一個平安順遂的普通女人。上一世已經彼此折磨了那么久,我們這一世相互放過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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