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顧錦姝聽聞他的聲音,剛平緩下來的情緒又緊繃了起來,只是上一次是因為水匪,而這一次則是因為這不速之客。
“我已經歇下了,老先生還是早一點歇息吧!”
外面的聲音頓了幾頓,最終還是沒有就此退去,只聽他有耐心得細語:“我答應你父親一路照顧你北上,答應人的事情自然不能敷衍了事。”
顧錦姝好看的眉頭在暗夜里緊繃了起來,一張嬌俏的臉頰上凝了一層冰霜,纖細的玉手緊扒著榻上的錦被。
“既然老先生不放心,那么便在外面守著,這才不負我父親臨行前的囑托。”
“好。”
沈青辭面上并未顯出多少不愉來,喚人尋來一把椅子便坐在了她的船艙口頗有幾分巋然不動的姿態,這一番舉動令里面的顧錦姝險些將貝齒咬碎最終一個翻身閉上了眼眸,像是要眼不見心不煩似的。
另一廂,廖大家聽聞屬下的回稟慵懶地抬起頭來,一雙燦然的星眸里面閃過幾許奇趣,聲音也夾雜了幾許迫不及待:“還以為他心外無物,不想居然還有在乎的事情。”
她自認為這些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看慣了這世間的魑魅魍魎,見識了太多的藏污納垢。對于那些人,她一個眼神瞥過去便能瞧出他們所思所求,可這位老者卻是一個例外。
本以為這世外高人不屑紅塵瑣事,不想居然也有在乎的事情。但凡有了重視的東西,那么他便不是無法攻克的難關。
“那顧家女郎不過是一個判司的女兒,居然能讓他這樣的高人屈尊,當是奇怪的緊。”
“據說這位老先生是顧家的賬房先生。”
前來回稟之前他已經打探了諸多消息,否則依著東家的行事風格自是不會滿意。
聽他這么說廖大家的臉上果不其然浮現了幾絲滿意,看向他贊許地道:“你這次的事情辦得甚好,回陪都之后同大管事報備一下。”
“諾。”
那人忙著跪倒叩謝,他在廖家商行已經多年,雖然擋著掌事的名頭卻很難融入廖家商行真正的權力中心,這次東家發話自己未來的路將會順暢很多。
翌日清晨,顧錦姝剛將步子朝門口邁去那人已經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的面前,她翻了一個白眼越了過去。
直至看到葛嘉明叔侄,這才停下了腳步。
“葛公子,不知還有幾日方可抵達陪都?”
昨日水匪突現的事情讓她緊張了起來,雖然葛嘉明親自前來安撫,可她也知道這是一些刀口舔血的人,誰知道會不會卷土重來?若不是外祖母病重,她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北上。
只有抵達陪都,她才能放下心來。
“再有五六日便可抵達,若是因為昨晚的事情導致顧姑娘心慮難安,那我大可給姑娘保證接下來的路程中絕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葛公子言重了,只是在水面行走多日有些不適應而已。”
葛嘉明已經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她若是再不知趣那便是不會做人了。
“聽魏伯母說顧姑娘極擅丹青,葛某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可否為我祖父畫一幅祝壽圖?”
當日在蕭府他曾見過這個小姑娘的畫作,雖然略顯稚嫩卻已有了大家風范。當然他所圖的不是那畫作,而是讓她將自己緊繃的神情轉移出去,免得總是想起昨晚的事情。
昨晚的場面對于他們這些七尺之軀的男兒來說不過爾爾,可對于這閨閣女郎則有些血腥。
“公子若是不嫌棄,我過些時日便命人送來。”
顧錦姝語畢便神色平常地回了自己的船艙,而待在船板上的叔侄二人則相互看了一眼。
“你當是暖心的緊,但凡涉及到蕭珞,這旁枝末節的關系都能放在心上?”
聽出自己叔父的嗤笑之意,葛嘉明湊近了船欄桿幾步笑得有些肆意:“攻人心者觀人情,這不是您教導我們的嗎?”
他既然想要攻克蕭珞的心,那么和她有關的人他自然也要放在首位。
“她身邊那老者你可查了來歷?”
雖然剛才只是輕輕一瞥,可當侄兒向那女郎索要祝壽圖的時候,他分明感受到了一股鋪天蓋地的冷意。
“聽顧家主曾言,這老者乃他府上的賬房先生。”
“賬房先生嗎?”
葛二爺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臉上的神色像是隔了一層紗帳似的,瞧著有些縹緲。
顧錦姝剛回到自己的船艙,沈青辭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那里,眸色幽深地望著她。不等她有任何反應,那人已經一個疾步閃到了她的身邊:“你說過只為我作畫。”
“不過是哄你的話罷了,你卻當真了。”
她兩世為人最能拿出去的恐怕也唯有一手精湛的畫技,當初貴婦們入宮求畫,她天生一副懶性子,不愿意動手卻又不能得罪人,所以便尋沈青辭作筏子。
她猶記得當時他那欣喜的模樣,好似眉眼間都透著情話,整個人身上散著幾分佛性,和外界相傳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有本質的區別。
看著他愈發鐵青的臉色,她徑直走到椅子旁坐定,眼皮抬高了一些:“這男女情愛當中,最忌諱的便是別人將你當成阿貓阿狗對待,你卻以為找到了共度一生的摯愛。”
聽著她這一番話語沈青辭的身體微微晃蕩了一下,唇角蠕動了幾下最終卻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好半晌才留下一句話摔門而去:“顧錦姝,你這嘴真的很毒,比那弒心草還要毒。”
兩個人在接下來的路程當中再沒有見一面,直至這艘船抵達陪都兩個人這才遙遙望了一眼,只是眸光相交的那一刻又都不著痕跡地錯了開來,就像是兩個陌生人。
顧錦姝的身影剛剛站定,那邊已經有一個中年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聲音中止不住地激動:“可是小姝兒?”
聽著那細膩卻又激動的聲音,顧錦姝這才睜大眼眸望去,看清來人神色也是一喜,每個表情都透著喜悅,一改船上那死氣沉沉的模樣:“舅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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