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姝問出這話也是有由頭的,外面的千佛會雖然盛大卻也不足以引起沈青辭的關注,他回秦州之后好似比在陪都的時候更加忙碌,平素神龍見首不見尾,今日怎么會出現?
“找藏苦談了一些事情。”
許是因為兩個人都是往世之人,所以沈青辭在她面前很多事情都不會藏著掩著,譬如尋藏苦解兩世之因的事情。
聽到他談及藏苦,顧錦姝臉上那不甚在意的神色這才慢慢收攏,眸光淡淡地落在他的身上,這是重生以來二人之間為數不多的對視。
“你找他談了什么?”
顧錦姝問這話的時候聲音不經意間便帶上了些許緊張,而沈青辭也明白她為何會這般緊張,畢竟這世上若是有人能看透她二人的緣法,恐怕也只有此人了。
至于那麻衣神算一脈隱居避世,現如今很難尋覓。
“他瞧出了我的異樣之處,一心想要將我收入門墻之下。”
沈青辭也是被藏苦氣笑了,他怎么說也是紫微星東來,又是性情堅毅之輩,怎么會被他三言兩語就說服呢?
“你自己送上門去,他焉有不動心的道理?”
顧錦姝淡淡地覷了他一眼,她其實不敢去那人面前也是因為有這層原因在其中,有些事情旁人或許瞧不出端倪,可這些學究天人的人物能耐幾何她尚不清楚,不敢輕易冒險。
——如今看來,還是要盡早離開這是非之地。
“你早一點離開。”
“嗯。”
既然那藏苦真能瞧出沈青辭的異樣,那么自己留在這里終究多有不便,所以還是要盡早離去方好。
瞧著她難得的沒有和自己唱反調,沈青辭的神色放柔了一些:“你準備何時動身去薊州?”
二人對于歷史的走向都很清楚,秦州終究是守不住的,而且北倉國的人來勢洶洶,到時候若是再來一個大屠殺怕是任誰也躲不過去,到時候才是真正的冤死。
“視情況而定。”
“早點離開吧!利州守不住了。”
利州乃陪都的天險所在,如今這屏障被破,那么就算那人再厲害也無法守住陪都,北倉國的軍隊遲早會揮師南下。
至于秦州會不會和上一世一般,誰也無法確定。
七月中旬,荷花盛開之季,天空的烈陽籠罩著大地,距離太子尸身被盜已經半個多月過去了,整個天下傳得沸沸揚揚卻一點線索都沒有。
至于陪都祖廟被毀的事情,更是被傳得繪聲繪色。
這一日北倉國的軍隊攻克了攔路虎利州,齊家軍全軍覆沒,上至主帥下至兵丁,沒有一人投降。
顧錦姝聽聞這一消息的時候正和老夫人說著話,而老夫人驀然抬首望著遙遠的北方,終究是嘆息了一聲,眸色中難掩的惋惜與蒼涼。
“嚴武此人,真君子也。”
“據說辰王爺親自入殮,應當走得不會太難看。”一旁的葉青林像是知曉老夫人和嚴武之間有些淵源,開口勸慰了一句,而老夫人輕笑道,“那人就是一個狗脾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好了,你們也下去吧!”
顧錦姝聽出老夫人聲音里面的疲憊,而聽到她這話后與葉青林一并退了下去,出去之后她才好奇地詢問:“外祖母與嚴將軍認識?”
“一個早年喪夫,一個早年失妻,兩個人又都是性情中人,若不是顧及各自膝下的子女,怕是會有一段情緣。”
葉青林對于這一段過往當也沒有藏著掩著,雖然他們這些小輩談論這些不合適,可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當也尚無不可對人言。
“哦!”
此時的綱常倫理尚不若后世一般嚴苛,鰥寡之輩可另行嫁娶也不是敗壞倫常的事情,所以表兄妹二人當也沒有不適之感——只不過他們都清楚,那人終究在老夫人身上留下了一道痕跡。
利州城破之后,北倉國的軍隊勢如破竹,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便兵臨陪都城下,而顧錦姝他們已經收拾好了細軟,隨時準備離開秦州遠走薊州之地。
老夫人看了一眼別院,最終輕聲低語:“走吧!”
顧鳴生將親眷送走之后直接去了刺史府,而周夏此時正在和心腹們談論后手,看到他前來當也直言不諱。
“如今利州城破,陪都也怕是守不住,你乃秦州判司,對于秦州之地可有謀算?若是死守,有幾成把握?”
周夏雖然想要南撤,可這國難當頭的時候這話不能由他說出來,所以只能將話茬拋給顧鳴生,顧鳴生當也沒有任何退避,拱手道:“三成不到。”
顧鳴生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可眾人聽聞他這三成的判詞還是微微一愣,難道大周的軍隊已經羸弱至此了嗎?
“那你覺得此戰該守還是退?”聽著他這么一說,周夏順坡下驢想要借他的嘴將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傳達下去,可奈何顧鳴生不接招,反而神色灼灼地盯著周夏,“大人可有猛士守四方的壯志?”
這話問得一點都不完美,周夏拒絕回答,只是縱使心里面惱得牙癢癢的,面上卻不能有任何的顯現。
過了半晌,他這才輕道:“本官雖然不是將帥之才,卻也是周皇室為數不多的武將,合該同周朝同生共死,可有些事情卻并不像我們想象的那么簡單。”
他這話引起了眾人的猜疑,就在眾人腦中不斷思忖他想表達何意的時候,周夏忽然又道:“陛下有天子守國門的壯志,我等原本是該同他一般,可這周家的薪火總要傳承下去,有時候不能肆意妄為。”
顧鳴生廣袖下的手微微一顫,他的意思是天子不以薪火傳承為己任?
“雖然太子已逝,可我聽聞小皇子卻早早便被送了出去,我們迄今為止最重要的是保存自己的實力。”
顧鳴生不愿意將話挑明,周夏也不想擔這罵名,只是他身邊卻不乏這些投機取巧之輩:“大人所言甚是,如今保存實力才是對皇室最大的盡忠。”
“鳴生乃秦州判司,掌管一州之兵力,不知對這可有別的看法?聽說顧大人已經將親眷送走,想來也是有休養生息的打算。”
那中年謀士說得甚是尖銳,顧鳴生手指微緊淡淡瞥了他一眼——這是威脅?
他不著痕跡地呼吸了一口,下一刻便將眸光投向了周夏,言辭頗為懇切:“微臣覺得應當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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