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從和親的事情定了下來之后,宮廷的教引嬤嬤就日日來給蕊兒殿下上課,務必要讓她一切舉動都合規、合儀,不能再有一點差錯。
本來這一切都是以要進行長公主的正式冊封大典而預備的,但是因為議禮的耽擱和遷延,這大典便一直沒有舉行。
蕊兒殿下的稱呼也沒有改變,公主的封號也是議來議去,都沒個定論。
剛開始說要叫懷遠公主,有人反對說,一聽就是為了和親和誕生的名目,蕊兒殿下為了鴻音王朝去和親就夠委屈了,還給這樣一個封號,實在是欺負人。
后來又有禮部的主事擬了一個明怡公主的封號,又有人出來說這個封號文縐縐的,聽著別扭。
再后來,禮部尚書親自出面,擬了一個清瀾公主的封號,既有海晏河清之意,又有空谷幽蘭的美好寓意。
這下子眾人都不吵嚷了,說孔尚書的學問果然好,只是這冊封大典卻一直定不下日期,皇帝也最終沒下圣旨。
這樣兩個月下來,日日的演練讓她的確是變了一個人一般。
說起來,似乎也是一件好事。
至少在驛館之中,她坐在那里,不用一言半語,就是一個公主的風范了。
那烏延國的使者,按足規矩給公主見了禮。
蕊兒淡淡道:“來使真是多禮,我親自來這驛館,就是讓來使好畫那副小像,也算是給貴國的國主一個交待。”
那來使聽了欣喜,沒想到這公主竟這般好客與熱情,這與他了解的鴻音王朝的風俗大不相同。
他有些激動,但依然按捺住了內心的不安,點了點頭,“謝謝公主殿下光臨驛館,我這就去準備繪畫的材料。”
那烏延國的使者進了旁邊的屋子,去收拾畫具,清池上前兩步,向上拱了拱手,“蕊兒殿下,您這是唱哪出呢?
等畫完了,我就送您回去。”
卻不料蕊兒輕巧的一笑,“大總管,您何必也來趟著渾水,這會子趁沒人看見,趕緊回去的好。”
清池一聽,只覺得兩個耳朵都跟炸了雷一般。
“蕊兒殿下,您就別鬧了。
我知道和親的事情,你心里不愿意,可是這是國家大事,您也得體諒一下陛下的難處。”
蕊兒忽然板著臉,嘴角都蘊著怒氣,她啪的拍了一下桌子,“我在這里,不就是體諒哥哥嘛,不然我干嘛要來讓他畫這個小像。”
清池被蕊兒拍桌子這個舉動給嚇到了,他沒想到這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小小的身體里竟然蘊含著這般巨大的力量。
蕊兒剛開始還沒在意,可是她順著清池的目光一看,那沉香木的茶案,竟然就在她掌下裂了一道長長的裂痕。
蕊兒拿起自己的手,仿佛不能置信似的,長大了嘴巴。
剛好這時候,那烏延國的使者也看見了這一幕。
“公主殿下天生神力,當真是福兆啊。”
他的話一瞬間化解了這種尷尬,室內的氣氛才從冰點開始慢慢回升。
可是清池知道,這不尋常的舉動下,是賓州這個分支皇族隱藏極深的秘密。
他們天生的神力應該是先祖血管中流淌著的那種狂血,同樣的東西,在這一代竟同時顯現在了兄妹二人身上。
蕊兒第一次感受到這種狂血的力量,她有些欣喜,又有些說不出的激動。
原來不止是哥哥,自己也是火神賜福的人呢。
她忽然開始對自己的未來,多了一種期待。
也許,憑借這種神力,自己也可以有另一番作為。
清池默默不語,只覺得蕊兒殿下在一瞬間變得不一樣了。
他剛進來時,就讓隨身跟著的小徒弟,趕快回宮里去報信。
雖說云妃娘娘總是一副云淡風輕,似乎一切都在掌握的樣子,但是自己這邊若是不能及時將情報送回去,那責任就在自己了。
跟著云妃娘娘做事一來,他已經養成了及時匯報的習慣。
若是事情辦不好,尚可辯解,若是連消息都傳遞不力,那就是不忠心的問題了。
清池慢慢收回自己的心中的那份猜疑,且看那烏延國的使者,如何幫蕊兒殿下繪那小像。
只見他支起了一個木頭的架子,足有半人多高,架子上是一塊薄薄的木板,打橫放著的。
他似乎是早有準備,跟鴻音王朝講畫紙鋪在桌面上不同,他是將畫紙豎起來的。
那薄薄的畫紙,傾斜的豎立在作畫者的面前,看著好生奇怪。
可是他剛落筆描了一個人影出來,就覺得這種畫法當真是奇絕。
仿佛那個影子就是本人一樣,連清池這樣完全不懂畫的人,都覺得只看了一眼,便覺得特別的像。
待那使者細細地描了衣帶,描了裙擺,整副小像就越發生動起來。
蕊兒一動不動,她內心雖然起伏不定,可是看起來還是一副安然的樣子,仿佛烏延國的和親對她是一樁喜樂的事情,仿佛那里有一個有情郎在等著她一般。
甚至畫著,畫著,她的嘴角都開始微微上翹,不知是她想起了什么,面上禁不住露出笑意來。
清池在一邊看著這景象,實在是納悶。
這蕊兒殿下到底在想什么呢?
據說是賓州牧進京之后,時常的被招進觀德殿,每到這時候,蕊兒殿下都會去一旁窺視。
結綺閣距離觀德殿最近,她甚至不用出她的結綺閣,都能將觀德殿的正殿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
可是她每次都是掩身在屏風之后,偷偷的不知看著什么。
清池撞見過兩次,剛開始是以為她好奇于政事,但其他外臣覲見的時候,并不見她窺視,唯獨這個賓州牧。
唯有他出現的時候,蕊兒殿下才會這般大費周章。
如果說真如流言中所說,蕊兒殿下是相中了這賓州牧的話,那她不愿意和親,就似乎容易理解的多了。
可是這會子,在烏延國時節的面前,她為何又面露笑意呢?
難道是她終于想通了,愿意履行身為公主的義務了?
雖然冊封大典一直沒有舉行,等于說她長公主的身份也一直沒有得到朝廷的確認。
為了這一個虛名,她就忽然間想通了這一切,愿意遠赴西陲邊地,做一個和親的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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