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棠下意識瞄了一眼池長庭。
池長庭雖然在同許航說著話,注意力卻一直在女兒身上,一接收到她的目光,立即丟下許航走了過來,問道:“怎么?”看了李儼一眼,“在說什么?”
池棠老實地說:“嚴侍衛問我的傷和病好了沒?”
池長庭似笑非笑地看向李儼,道:“承蒙嚴侍衛記掛,小女暫時都好了。”
要是有人要仗著權勢召見的話,可能會再次不好。
李儼沒想到池小姑娘這么輕易就賣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從小就懂得喜怒不形于色的重要,因此面上半分不露,神色自若地朝驚愣住的許航打了聲招呼,索性繼續對著池小姑娘問道:“上回太子殿下的賞賜,還喜歡嗎?”
池棠一怔,下意識地看了許航一眼。
都說是太子殿下的賞賜了,誰還敢當眾說不喜歡?
“喜歡!”池棠答得簡潔明了,說的卻也是真話。
太子殿下賞賜的都是些精巧的玩器,看著便知挑選的人很用心——
池棠突然恍然看他,莫非這些都是嚴侍衛挑的?
他仿佛看出了她眼里的疑問,唇角微微一動,眼里似有晨曦微光,破開曉霧,投射在她臉上。
池棠頓時看癡了。
冷不防被拉著往后一跌——
“走,出去看看!”父親大人頭也不回地說。
北寺塔每一層外圍都有一圈八角形的回廊,登上塔頂,憑欄可俯瞰全城,甚至遠眺城外山水。
池棠跟在池長庭身后轉了半圈,見他始終面色淡淡,沒有開口說話,也不知在惱些什么。
周圍還有兩個外人,她也不好問,目光瞟了半圈,忽然望見遠山紅染,如霞光萬丈,便搖著池長庭的手嬌嬌道:“爹爹,那邊是白云山吧?”
池長庭抬眸望了一眼,臉色瞬變。
“展遇!”他厲聲喝道,“速回衙門,取我官印,調府兵救援白云山!”
一連串指令下達,種種十萬火急。
池棠驚愕地再次望向白云山。
白云山距離這里很遠,遠得只如天際霞彩,但細看之下,卻見山間似有青煙濃霧——
失火了!
太子殿下!
池棠嚇得腿一軟,幸虧李儼眼疾手快扶了一下才沒摔倒。
“我也去!”許航匆匆丟下一句話,追隨展遇的腳步離開。
身為一郡太守的池長庭卻寸步未移,目光晦澀。
“爹爹……”池棠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你、你也去吧,青衣會護送我回家的。”
她知道爹爹是放心不下她,可今天白云山那么多人,吳縣的百姓、大小官員,甚至還有太子殿下。
許航一個京官都去了,爹爹要是不去,日后還有什么顏面立足于世?
“爹爹,你是長官,要指揮的,不要沖太前——”池棠偷看了一眼身旁的東宮嚴侍衛,繼續說著不怎么合適的話,“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身邊高手眾多,不會有事的……”
李儼正要松開她的手臂,聽到這里,忍不住捏了一下,隨后若無其事松開,抬眸看池太守,似乎已經回過味來,目露沉思之色。
指腹略一摩挲,負手身后,李儼眸光淡淡地看著池太守,道:“府君自烏程一役后,仿佛將三十年所學都留在了吳興,如今這般,教人不敢輕認無雙狀元池二郎!”
這話說得有點重,池長庭還沒怎樣,池小姑娘先怒了:“爹爹!我自己可以回家,不用他幫忙!”瞪了李儼一眼,“你自己還不是沒有趕去救太子殿下,虧太子殿下還那么信任你,東宮印信都交給你!”
池長庭摸了摸女兒的頭,低聲道:“阿棠,不得無禮。”
雖是受了訓斥,可從李儼的態度他也看出來了,太子殿下對這件事早有預料。
他素來自負,然而這回,年方二十的太子殿下早有預料的事,卻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今日太子駕幸白云山,已事先清散了吳縣百姓,失火一事,并非意外——”李儼淡淡看了一眼面露驚訝的池小姑娘,“府君放心去吧,下官定將池姑娘安然送回太守府。”
池長庭點了點頭,面露慚色,拍了拍池棠的肩,大步離去。
池棠抿了抿唇,輕聲道:“是不是太子殿下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卻沒有告訴我父親?”
李儼道:“府君自烏程一役后,一直不愿攬事,太子召見,也是能推則推——”他轉過頭,看著她的發頂,語氣復雜,“你父不過而立之年,已有退隱之意。”
池棠怔怔不語。
隱退,是她曾經向爹爹提過的心愿。
當時爹爹說,我們不能因噎廢食,但現在,他似乎真的打算因噎廢食……
城外失火,城內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甚至因為大多數百姓出城登高,大街小巷甚至有些安靜。
馬車到了太守府門口,下車時,池棠猶自滿腹心思,心不在焉地向李儼施禮道別,猶豫片刻,輕聲道:“嚴侍衛,方才塔上,我……失禮了……”不等李儼回答,又急急加上一句,“但你也不能那樣說我父親,他畢竟年長于你,你也失禮了!”
李儼見她雙眸睜圓,一副不許他反駁的樣子,心中不由一哂。
他怎么會同一個急于維護自己父親的小姑娘計較?遂爽快點頭:“你說得是,我失禮了。”
對方這么配合,池棠又覺得不好意思了,害羞地沖他笑了笑,問道:“嚴侍衛,白云山真的失火了嗎?”見他看過來,又忙道,“不能說的話就當我沒問過。”
李儼微微一笑,點頭道:“應該是真的。”
池棠被他一閃而逝的笑容晃了一下眼,下意識接著問道:“什么意思?”
“之前查抄吳興王府時,走脫了姚無忌膝下一子一女,因此特意留了破綻引那兩人出來——”
今日傾城而出,城內是守株待兔,城外是替身作餌。
局是聞禮做的,池長庭這陣子忙著陪女兒,沒有特別參與。
“白云山應該是有人縱火,不過我們早有防范,且沒有讓百姓進來,又有池太守領府兵坐鎮,不會出大亂子。”
池棠這才放下心來,握緊拳頭道:“這次一定要抓到那兩個人!太子殿下這樣用自己作餌,也太危險了!”
李儼眉頭一跳。
好像剛才有位小姑娘死命攔著自家爹爹,不許救“太危險”的太子殿下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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