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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儼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淡淡道:“若有不忠,孤一樣不會輕饒。”
青衣磕了一個頭。
李儼抬頭看了一眼池棠的臥房,屋里燭火不掌,靜謐無聲,想是她睡得正安。
他退遠了幾步,低聲問道:“今日何故沒有赴宴?真的身體不適?”
青衣遲疑道:“殿下還是明日再來當面問吧。”
李儼縱然心中焦急,也只能無奈點頭。
正要離去,臥房中突然驚叫:“夏輝!夏輝!”如噩夢乍醒,語氣中滿是驚恐。
李儼心里揪了一下,猝然止步回頭,盯著她臥房的窗看。
屋內侍女驚起,柔聲安撫,那姑娘嗚嗚著要點燈,侍女喏喏離身,少頃,屋內燃燭,將窗前陳設器皿模糊映出。
女孩兒嬌嬌啼聲漸歇,還剩了些含糊語聲,似乎在同侍女說著話。
李儼不自覺走到窗前,抬起手,猶豫片刻,還是輕叩了一下。
屋內語聲瞬停,死一般的寂靜。
“誰?”是侍女發問,聲音隱隱驚懼。
李儼蹙了蹙眉,低聲答道:“阿棠,是孤。”
心中卻陡生疑竇。
自己家中,又住著青衣和朱弦兩大高手,這侍女在怕什么?
他答完之后,屋內又靜了下來,仍舊是死一般的寂靜。
李儼突然不安,又道:“你今日沒有進宮,孤放心不下,過來看看。”
屋內終于響起池棠的聲音:“我……我已經睡下了……”戰戰兢兢,也不知是害怕還是緊張。
李儼說不出心里什么滋味,靜立稍許,道:“你好好休息,孤明日再來看你。”
說罷,轉身走下回廊。
忽然,身后屋內“咚隆”聲響,好似有什么落在地上。
李儼心中一動,停步回頭,恰見窗戶推出。
剎那間,月光與燭光相融,溫柔地覆在女孩兒發上、臉上、雪白無瑕的中衣上。
她眸中盈盈,如月影春江,花落閑潭。
李儼呼吸一窒,雙腳仿佛在扎根地下,不能動彈,只目不轉睛看著她。
“殿下……”她輕喃一聲,垂下了眼眸,臉上露出羞愧不安的神色。
李儼終于回過神來,箭步上階,到了窗前,抬起雙手,在她肩上虛虛一滯,忽又收回,迅速解下身上披風,將她嚴嚴實實裹住。
這才扶了她的雙肩,低聲道:“已經中秋了,夜里涼,不可穿著單衣跑出來。”
她仰起臉看他,突然落淚……
李儼剛從侍女手里接過擰好的熱帕子,就見她閉眼抬臉等著他來擦拭,乖得讓人心都化了。
溫熱的棉布抹過她微腫的眼睛,動作一頓。
“今天怎么了?”李儼低聲問道。
她睜了睜眼,意識到帕子還在眼睛上,又立即閉上,反問道:“青衣沒告訴殿下嗎?”
“以后沒有你的命令,青衣不會再向孤回稟你的行蹤。”他說著,細細抹去她眼角淚痕。
池棠驀然睜眼,驚詫地看著他。
“青衣是來保護你的,只有你信任她,她才能將你護得周全——”李儼將帕子遞還給夏輝,抬頭注視著她的眼睛,“以后她只聽從你一個人,一心一意為你。”
池棠有些訕訕:“其實沒什么的……夏輝也聽我爹的,我一樣信任她……”
李儼默了片刻,問道:“阿棠不信的是孤,對嗎?”
今天本來就有些奇怪,剛才聽到青衣那么一說,他隱隱猜到了一些。
多半是池小姑娘表現出了不信任,才讓青衣如此自省。
而真正讓她不信任的不是青衣,而是青衣背后的他。
池棠沒想到他一猜就中,不由呆了一呆,旋即心中大亂,慌忙抓住他,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說起。
李儼暗嘆一聲,將她輕輕摟住,低聲道:“別急,慢慢說。”
池棠只覺心中萬種不安都被這一句瞬間抹平,忽地眼眶一熱,又落下淚來,鉆進他懷里抽抽噎噎道:“殿、殿下……我知道錯了……”
李儼心里一松,吻了吻她的發頂,問道:“錯哪兒了?”
她語聲哽咽道:“我不該、不該懷疑殿下……”
“懷疑孤什么?”李儼微微蹙眉。
小姑娘哭得更傷心了:“我不該懷疑殿下會殺我……”
李儼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回答,瞬間呆住了。
池棠見他沉默不語,突然害怕起來,反而收了哭聲,小心翼翼揪著他的衣襟抽泣道:“我知道錯了……我懷疑殿下,懷疑殿下真的好難過,我好怕……”
他仍舊沉默著。
池棠不敢抬頭去看他的臉色,漸漸松了手,往后退去。
才退了一步,他便突然收緊手臂,將她用力按進懷里。
“別怕——”他低聲道,“孤不會傷害你……”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聲音愈低:“孤若有負池棠,便教孤儲位不保,山河無繼!”
池棠呆了好一會兒,才磕磕巴巴道:“殿下、殿下不用發這樣的誓,不用的——”
“應該的,”李儼握住她的手,“你第一次離開父親,縱然身邊再多護衛侍女,心里也會不安,平時沒事不覺得,一旦發生什么事,心里就會失控,這不是你的錯,是孤做得不夠好,不足以被阿棠信賴。”
池棠含淚搖頭,不知如何作答。
李儼吻了吻她的手,低聲道:“母后去的時候,孤已經入主東宮,內有父皇憐愛,外有舅父扶持,身邊也不乏文臣武將效忠,可孤還是覺得不安,誰都不信,覺得誰都不是一心一意為孤——”他再次抱緊她,用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無人可信,真的很難過。”
“后來呢?”池棠忍不住問道。
“后來就習慣了。”
“習慣了?”池棠大急,掙起看他,“怎么習慣了?習慣什么了?”
李儼微微一笑,撫著她的臉道:“習慣了接受每個人的私心,各取所需,比單純的信任更簡單,也更可靠;再者,自己能立起來,也無需信賴他人。”
池棠癡癡地想了一會兒,悵然若失:“習慣了,就不難過了嗎?”
“不——”他輕輕吻了吻她,柔聲道,“是有了阿棠,就再也不難過了。”
可能是因為她笨拙的關心,可能是因為她的毫不設防,可能是因為她是她。
“無人可信,真的很難過,孤不想阿棠難過;”
“如果誓言能讓你安心,這是孤應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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