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到這里,池棠也想起來了。
今年七月回京后,皇帝陛下突然心血來潮,要去封禪泰山,已經定在十月下旬出發,先去驪山冬狩,隨后去魯郡泰山封禪,最早也要明年二月才回來。
冊封太子妃不是小事,肯定不會在半途中下詔,那就得等回京再說。
也就是說,一個月內要是定不下來,就要等到明年春天再定了。
一個月內邊關能有捷報嗎?
這可真不好說。
池棠不由有些失望。
倒不是她急著嫁人,就是有點心疼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為了他們的婚事被陛下禁足過,與齊國公鬧僵過,還遭到許多人的反對,甚至連爹爹也為難他,真的是有點可憐……
池棠縱然對成親沒什么太大感覺,可看他這么可憐,還是忍不住悄悄把心偏了過去。
何況現在只是求一封詔書把名分定下來而已,按照爹爹的意思,大婚的時間還得再過幾年。
沒想到定個名分也這么難。
“呃……對了——”陸子衫吞吞吐吐道,“冬狩和泰山我都不去了……”
池棠愣了愣,忙問:“怎么不去了?”
陸子衫嘆道:“上回因為我的事,我娘動了胎氣,大夫囑咐她要臥床靜養,肯定是出不了門了;可我祖母、我爹還有大姐姐都被欽點隨駕,我怎么能不留下照顧我娘?”
這就沒辦法了。
池棠依依不舍地說:“那要好幾個月不見了,你好好照顧伯母和自己。”
陸子衫比她更心痛:“你去了好好玩好好看,回來都要說給我聽……”
十月二十,圣駕離京,東巡泰山。
文武百官、內外命婦,隨駕同行者不計其數,車乘連綿足有數百里。
池棠從車窗鉆出腦袋,一眼就看到竇淮騎馬跟在車窗邊,不由愣了一愣。
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平常騎馬走在她車窗邊的都是爹爹,但是由于趕路無聊,才出城門沒多久,爹爹就被喊到前面陪皇帝陛下說話解悶去了。
“竇師叔怎么沒同朱師叔他們去玩兒?”池棠趴在窗邊笑著問道。
都說了趕路很無聊,朱弦是最不耐煩的性子,好不容易熬了一上午,吃過午飯就跑出去玩了。
現在一看,魏少游也不在了,只有竇淮還留著。
“這四處也沒什么好玩的。”竇淮看了她一眼,這么說道。
池棠張望了一下。
今天的天有些陰,沿途草木凋零,灰沉沉的,景致還不如這數百里的浩浩蕩蕩來得驚艷。
確實看起來沒什么好玩的,但是朱弦和魏少游兩人還是跑得不見了人影。
“坐車更無聊吧?”她嘟囔著,“這是到哪兒了?”
“已經過了灞水,還有一個半時辰就能到驪山了。”竇淮說著,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她似乎也覺得無聊了,橫臂靠在車窗框上,懶洋洋地趴了上去,一雙杏眸明如秋水,嬌嬌癡癡地遠望前方。
“你要是覺得無聊,我帶你到附近林子里跑一圈?”竇淮突然問道。
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沖他感激一笑,搖頭道:“我答應爹爹好好坐在車里的,就不出去了,多謝師叔。”
竇淮自覺失言,“嗯”了一聲,沉默地別開了臉。
池棠有些不好意思,覷了他一眼,寒暄道:“竇師叔對京兆府的路很熟?”
竇淮眼望前方,淡淡道:“三年前跑過一趟,只是沒來京城。”
“那去了哪兒?”
“去了藍田……”
竇淮的聲音比較低沉,聽在耳中略催眠。
池棠問了許多路程的問題,如驪山再往東是哪里,會不會經過洛陽等等,他都能答得上來。
只不過他的話不多,差不多就是池棠問一句他說一句。
池棠突然記起,他跟朱弦、魏少游說話時似乎不是這樣的,好像跟她說話就略顯沉默。
呃……會不會其實并不想和她說話?
池棠這么想著,又加上有些困頓,便漸漸沒了聲音。
眼皮快搭上的時候,突然,車頂一震,嚇得她一下子驚醒過來。
“快去找個大夫來,有人被蛇咬了!”朱弦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池棠聽得一驚,來不及多問就讓人去請大夫,一面起身打算出去看看。
“你這是哪里撿來的?”竇淮問道。
“路上撿的唄!”朱弦的聲音從車頂挪到了車前,卻被人攔下了,“你干什么?”她不解問道。
“這是姑娘的車駕。”青衣淡淡道。
竇淮也說:“你要往小師侄面前丟個血淋淋的人?”
池棠正打算開門,聽到“血淋淋”三個字就慫了。
朱弦倒也不強求,只是嘟囔道:“那我這人放哪兒?”
地方總是有的,后面幾輛馬車上的人挪了挪,空出一輛來安置這個受傷中毒的姑娘。
聽到朱弦遠去的聲音,池棠從車窗探出頭來看了一眼,只看到她單手挾了一人,那人身上穿著的是粗布的衣裳,垂下的一只手腕骨細瘦可憐。
沒過多久,馬蹄聲倒行而至。
“怎么回事?怎么受傷的?”車外,池長庭厲聲責問。
池棠忙伸出腦袋:“不是我——”話音戛然而止,池棠呆呆看了一會兒,忽然彎眸一笑,“殿下!”
李儼原本滿目焦灼,被她這一笑,瞬間被安撫了下來,回了她微微一笑,正要開口詢問,卻冷不防被池長庭別開了馬頭。
“殿什么殿!”池長庭黑著臉道,“好好說話!什么叫不是你?不是你是誰?”
“是我啊——”后面一輛馬車的車門推開,朱弦懶洋洋地倚著車門,抬手招呼道,“大夫呢!再不來就要死人了!”
池長庭朝商陸使了個眼色,自己跟在商陸身后也走了兩步,目光狐疑地打量著朱弦:“你受傷了?”
“呸!”朱弦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我怎么會受傷?是我在林子里撿了一個中了蛇毒的姑娘!”
池長庭點了點頭,正要掉頭離開。
“池長庭!”剛剛上車的商陸突然喊了他一聲,語氣仿佛驚恐不敢置信。
“池長庭你快過來!”他又喊了一聲。
池長庭蹙眉走了過去。
“池長庭你快看!”商陸指著車里死人一樣躺著的布衣姑娘,手指微微顫抖。
池長庭眉心愈緊,順著他所指探身進去看。
看清的剎那,池長庭瞳孔驟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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