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郎!有姑娘找你呢!”
話音落后,響起了一聲輕笑。
池棠仿佛被開水燙了一下,驚震著朝后跳了一大步,一時忘了懷里還抱著手稿,就這么揚了出去,紛飛落地。
她也顧不得這些,一溜煙躲到了青衣身后。
四周突然有些安靜。
竇淮和魏少游在前,莫三和莫七在后。
隔了十來步遠,就是附近下車休整的人家,還有人好奇地朝這邊望過來。
感覺上還是挺安全的。
池棠剛剛松了一口氣,突然聽到“咔擦”一聲,又整個人繃了起來。
接著——
“咔嚓、咔擦、咔擦……”
好像是人踩在枯枝上的聲音。
池棠忍不住探出腦袋。
透過竇淮和魏少游的間隙,恰好看到一人俯身從地上撿起一張紙,起身垂眸一掃,唇角微揚,眸中笑意溫柔。
這么動人的笑,池棠一見就渾身寒毛直立,再看他手里拿的紙——
“那是我的!”池棠怒目喊道。
秦歸抬頭,含笑看了她一眼,將手里那張紙遞給上前索要的竇淮。
紙張傾斜時,池棠不經意瞄了一眼,頓時漲紅了臉。
這么巧,被秦歸撿到的正是寫得歪歪扭扭的那張。
“那張……寫壞了!”池棠板起臉辯解道。
他眼中笑意愈濃,點頭道:“看樣子,是閉著眼睛寫的。”
還真的是……
池棠臉更紅了,惱羞成怒瞪了他一眼。
她當然不會作無謂的解釋,只會讓這壞人更大聲地嘲笑而已。
繼續板著臉,催促隨從將手稿都撿回來。
“小姑娘這字還行啊!”一開始喊“秦郎”的那道聲音再次響起,“雖然稚嫩了點,還是挺有章法的,你這樣刻薄人家小姑娘做什么?”
池棠聽到在為自己說話,立即感激地看了一眼過去。
看到那人的模樣,卻是一驚。
“這抄的是《論語》?嘖嘖嘖……不錯不錯……”那人笑著,將手里那張遞出去后,抬頭朝池棠望來,將她上下打量了一回,露出一個耀眼的笑容。
池棠卻笑不出來。
道袍青巾,風姿俊秀,一笑起來,就露出兩排大白牙,如朝日蓬勃。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明鏡道人竟然這么年輕,看上去也就跟秦歸差不多大。
池棠看看他,又看看秦歸,忍不住嘆息搖頭。
長得挺好看的兩個,為什么都是壞人呢?
“小小姑娘嘆什么氣呢?”青年道人含笑問道。
池棠見手稿都撿齊了,便別開臉,拉著青衣的手走了,半個字也沒答他。
她才不跟這些人說話!
道人錯愕地看著那個白生生、毛茸茸的少女走遠了,才回過神來問秦歸:“這小姑娘是誰?你招惹過她?怎么連我也一起不受待見了?”
秦歸莞爾一笑,道:“她就是池長庭的女兒。”
道人面上驚愕更甚:“池長庭的女兒?太子喜歡的那個?”
秦歸輕笑一聲,點了點頭。
道人玩味笑道:“原來太子喜歡這一型的……這姑娘,面相還不錯,福澤深厚啊!”
“能否母儀天下?”秦歸低聲問道。
道人看了他一眼,笑著問道:“你看呢?”
秦歸微微一笑:“我看不行。”
道人眉心一跳,轉頭看他:“你——”
話剛出口,秦歸卻轉身走了……
遇到秦歸和明鏡這件事讓池棠膽戰心驚得一下午沒敢從車里冒頭,生怕又引來刺客、冷箭之類的。
為此還遭到了魏少游的嘲笑:“怎么嚇成這樣?前前后后這么多人,他還能追上來吃了你不成?”
別說,秦歸看著她的時候,池棠還真有種要被吃掉的感覺。
就算回了自己車上,還是坐立不安,一直到池長庭回來,才不自覺松了一口氣,迫不及待將白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池長庭蹙眉想了一會兒,問道:“那神棍同你說什么了?”
池棠微微一怔,爹爹也喊明鏡神棍啊!
“呃……他說我的字不錯,挺有章法的。”雖然不合時宜,池棠還是偷偷驕傲了一下。
比起秦歸,明鏡道人至少有眼光,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池棠暗暗想道。
“什么字?”池長庭錯愕道。
這倒是提醒池棠了。
她轉頭從一旁扒拉出那卷手稿,遞給池長庭,撅著嘴道:“先生說,你一面讓她給我布置功課,一面又捉刀代筆,讓我問你到底想要如何?”
池長庭眼皮跳了跳,面色如常地接過手稿,道:“我沒讓陸先生給你布置功課,我就是——”
“爹爹你可想好了再說,我可是會原話轉述給先生的!”池棠睨著他道。
池長庭干咳兩聲,道:“好吧,是我干的……這不是……這不是不能搶先生的活嗎?既然給你找了先生,爹爹就不能過分干涉先生,教書育人的事就只能全權拜托給先生了。”
“真的是這樣?”池棠半信半疑。
“不然還能是怎樣?”池長庭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肯定不能說是因為受不住她撒嬌耍賴才故意讓陸子衿做壞人啊!
“翅膀硬了,爹爹說的話也不信了是嗎?”池長庭拿出父親的威嚴反咬了一口。
這一招果然將小姑娘震懾住了。
她連忙搖頭,小聲道:“我還以為爹爹在借刀殺人……”
池長庭怒道:“放肆!怎么這樣說你親爹!”
池棠訕訕一笑,心里還是疑竇重重。
那天先生布置了功課下來,爹爹就將原先他布置的五遍取消了,還很同情地安慰鼓勵了她,現在想起來,實在太虛偽了……
池長庭不想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便干凈利落地把話題扯了回去。
“今天可能就是碰巧遇上,不必太在意……”又說了一些明鏡道人最近一批招搖撞騙的事跡,言辭之間頗為不屑。
“聽說薛十二也請了他好幾回,要是喊你一起,你拒了就是。”池長庭最后叮囑道。
池棠一一應下。
說到這里,馬車停了下來。
到了今晚夜宿的地方。
池棠跟著父親下了車,不經意看到家仆從馬車上搬下箱籠,便記起陸子衿的話,轉頭問池長庭:“爹爹,你有《榖梁傳》這本書嗎?”
池長庭微微蹙眉:“你問這個做什么?”
池棠如實回答:“先生說這本書不錯,讓我看看。”
說完,就見他變了臉色,陰惻惻的,看著有點嚇人。
“怎么了?”池棠小心翼翼問道。
“沒什么,”池長庭語氣森森,“就是想給你換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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