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度)
人言之毒,甚于毒藥。
周儀怒極反笑:“父親疼女兒,竟也成了罪過?”
錦屏嬌嬌一笑,道:“我還沒說是誰,駙馬就明白了,想來駙馬也覺得池長庭待自己的女兒很不一般。”
周儀噎了一下,咬牙道:“你身為池氏舊仆,犯錯被逐,不但不思悔改,竟懷恨在心,污蔑舊主,簡直、簡直罪該萬死!”
“分明是我發現了池長庭父女的不堪,才被他賣了出去,如今既然有機會,自然要向世人揭穿他的真面目!”錦屏冷冷笑道。
“你這毒婦!”周儀咆哮著撲向她。
錦屏見他神色猙獰,也有些害怕,忙往秦歸懷里躲。
周儀沒有碰到她就被推開了,摔倒在地。
他正要發狂起身,忽然看到秦歸的眼睛,僵在地上,沒有再動。
秦歸輕柔撫著她的秀發,溫聲道:“你這樣聰慧美麗的女孩兒,在他身邊這么多年,他是不是一眼都沒看過你?”
錦屏頓時眼眶一熱,不自覺揪住他的袖子,喃喃道:“他眼里只有他那個女兒,除了女兒,誰都看不見……”
她還是個小女孩時,看到他為亡妻痛哭,第一次對男女之情有了模糊的感覺。
那些年,從情竇初開,到滿腔戀慕,那么簡單,那么水到渠成。
她看著他傷心,看著他堅強,看著他如陳酒越釀越香,也看著他孤獨地一年又一年。
但是他始終沒看到她。
“你在他女兒身邊,他也看不到你嗎?”語聲低柔,誘出許多傷心。
“他只會在女兒生病時,才主動將我喚到跟前……”才會同她待在一塊兒,同她說上許久的話。
“阿錦真是可憐,只能盼著他女兒生病了。”
錦屏突然捂住臉大哭:“我是糊涂了,可我實在是太想見他,我也只是讓他女兒偶然小病幾次,他竟然為此將我發賣出去……我那樣求他,他一點都不憐我——”她突然放下雙手,臉上淚水縱橫,一雙眼含恨含怨,“他只愛他的女兒!池長庭就是覬覦自己的女兒!他女兒也是!我從未見過誰家女兒這樣纏著自己父親的!”
“父女不倫,哈哈哈……”錦屏抬起頭,目光灼灼看著秦歸,“秦郎不是想要打擊太子嗎?這樣的事傳開,池長庭父女都得死!東宮也顏面盡失!秦郎覺得此計如何?”
“此計甚好,虧得有阿錦幫我——”秦歸憐惜地擦拭著她臉上的淚,“這些話關系重大,你可曾對旁人說過?”
錦屏搖頭:“沒有!我要說了這些,池長庭必不饒我,還請秦郎憐惜護我!”
秦歸溫柔輕撫她的臉,安慰道:“放心,你人在我這兒,旁人都動不了你。”
他的手背沿著臉頰輕蹭而下,撫上她的頸項。
掌心溫熱,于肌膚上曖昧流連。
錦屏含淚的臉上飛起一抹紅暈,軟聲道:“秦郎救我護我,阿錦實在無以為報,唯賤命殘軀,任秦郎——”
“咔擦!”一聲清脆的斷裂。
錦屏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溫柔含笑的男子。
“殘軀就算了,”他仍舊柔聲細語,“賤命我便拿走了。”
她張了張嘴,想問為什么,可什么也說不出來。
掐入喉管的手松開,她重重倒地。
最后一眼,是看到那白衣清雅的男子掏出一只雪白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著手上的鮮血。
擦凈后的手指仍舊修長白凈,落在弦上時琴音悅耳,落在發上時語聲多情……
周儀也在看秦歸的手。
秦歸會武,他知道。
他在大理寺待過,也知道殺一個人未必要見血。
如果是要滅口,扭斷脖子即可,這點秦歸做得到。
五指直插喉管,是因為失控的暴戾。
那一瞬失控的暴戾,他恰好在秦歸眼里留意到了。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秦歸眼里已經沒了笑意。
反正在他注意到的時候,秦歸雖然神色語氣如舊,眼神卻很可怕,仿佛醞釀著狂風驟雨。
可惜錦屏被他三言兩語誘得情緒失控,沒有發覺他的異常。
不過,就算發現了,也只是死得早一點。
也許是察覺到他的注視,秦歸擦手的動作一停,抬起頭看他。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秦歸臉上沒有笑容。
冰冷深沉的殺意從眼底涌出,仿佛生出無數觸手,無聲叫囂著,要將他吞沒。
周儀被他的殺氣壓得幾乎喘不過氣,卻在腦中突然想起一個詞——
色厲內荏。
色厲內荏,卻也是真的會殺人。
周儀默默起身,撫平身上的褶皺,拱手道:“秦郎既然還有家事要處理,我就先告辭了!”
秦歸將沾了血的帕子隨手一丟,摸著殘留血跡的指甲縫,也站起身,語氣淡淡道:“太子回來必然會動司農寺,你警醒些,別讓陛下失望了!”
周儀點頭應下,轉身朝外走去。
秦歸仍在背后看著他,目光似刀尖鋒利,仿佛隨時會刺入他后心。
他屏住呼吸,盡量讓自己的步子邁得同平時一樣。
門打開的一瞬,外面的冷空氣撲面而來,沖散了室內濃重的血氣。
周儀深吸一口氣,邁過門檻,走出屋子。
他一步一步離開秦宅,終于感覺不到身后的目光時,才長長吁出一口氣。
秦歸的軟肋,竟然在這里……
離開七鳳谷后,池棠不太開心。
朱師叔竟然沒跟他們一起走!
“爹爹,朱師叔是不是不要你了?”池棠企圖激一激看起來無動于衷的父親大人。
可惜她段數還是太低了,父親大人只斜了她一眼,道:“你說是就是吧!”
氣得她撂下狠話:“爹爹說話氣人!我要找太子殿下去了!”
池長庭冷笑道:“你現在進進出出不都以太子妃自稱?做我女兒哪有做太子妃威風?”
這話酸得,池棠一下子就老實了,任憑太子殿下怎么請都不肯應,矜持地跟在父親身邊做個乖女兒。
直到——
“京城急詔,殿下請太子妃一同上前聽詔!”
“什么太子妃?哪有太子妃?”池棠不為所動。
池長庭扶了扶額,將她捉出來親自帶到前面去。
詔書的內容出乎他們的預料——
“……聞西受降城大捷,朕不勝欣喜……近日病體每況愈下……太子與太子妃即刻回京侍疾,不得有誤!”
回京侍疾?池棠詢問地看向父親。
池長庭嗤笑一聲,道:“不敢打,想玩陰謀罷了!”
玩陰謀,他怕嗎?
(本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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