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震怒是她預料中的。
她不可能如父親所愿嫁入東宮與池四爭寵,她可以丟掉自己所剩無幾的名聲,但實在丟不起這個臉。
“父親若是不甘心,薛氏女也不止我一個,不是嗎?”薛箏輕笑道。
“好!好!我養的好女兒!”齊國公怒極揚臂,朝她臉上扇去。
薛箏下意識閉上眼。
但是那一巴掌卻沒有落下。
她心里“咯噔”一下,忙睜開眼。
她從長樂坡帶回來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們父女邊上,一手牢牢抓住齊國公的手,眉目間看不出吃力神態。
齊國公武將出身,震怒之下的力道非同小可,她都準備好在家養幾個月臉了。
可這么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青年,竟然毫不費力接住了?
他不但接住了齊國公的一掌,還拍下了齊國公揪著薛箏的手。
薛箏一點也沒有被英雄救美的感動,甚至如臨大敵:“你是什么人?”
裝模作樣,居心叵測!
想到剛才和父親提及有意讓她入東宮的事,再看白衣青年時,便冒出了殺心。
這種事要是傳出去被太子和池四知道了,她以后還見不見人?
他看了她一眼,松開齊國公的手,眼中露出一絲嘲諷。
“我么?”他懶洋洋地掩了掩散亂的衣襟,“就是長了一對狗眼的人。”
什么意思?
薛箏還沒想明白,門外匆匆來報:“太子妃身邊的戚司則來了!”
父女倆都是一驚。
齊國公府和池家剛鬧翻,池四派了女官來做什么?
這時,白衣青年“嘖”了兩聲,抱臂懶懶一笑:“這是來找我的!”
“太子妃正在招待韋夫人,聽說韋公子在齊國公府,特來相請!”
公子這個稱呼,最早用來稱呼諸侯之子。
現在雖然放寬了一些,但不是公卿王侯之家,也是不敢稱公子的。
譬如韋氏一族,能被稱為公子的,只有范陽節度使韋寬的長子韋凝之。
韋凝之!
薛箏正恨得咬牙,見韋凝之朝她看來,又按下怒火,眉梢輕挑,涼涼一笑。
韋凝之這會兒也不裝柔弱乖巧了,懶懶散散朝齊國公拱了拱手,道:“太子妃傳召,晚輩就先告辭了,”說話時,眼睛卻盯著薛箏,笑得意味深長,“今日多謝郡君款待,改日一定好好回禮。”
薛箏扯了扯嘴角:“韋公子客氣了。”
當著韋凝之的面,那是泰然自若,不冷不熱,堅決不能落下風。
等韋凝之一轉身,薛箏就皺起了眉。
他這話什么意思?回什么禮?
雖然是她把人搶了,可韋凝之不是也沒反抗?甚至還挺享受的?
怎么看都是她被人家韋公子戲弄的成分更多一些。
還是說韋凝之記恨的是她說他歪瓜裂棗以及瞎了狗眼的事?
或者……剛才她想滅口的心思被他看出來了?
薛箏還沒想明白韋凝之的態度,就接到了韋家的請柬。
是韋寬夫人和韋凝之的接風宴。
齊國公府和韋氏的關系不怎么樣。
從前趙王在的時候,韋氏因為趙王妃的關系天然被劃在了趙王陣營里,兩家針鋒相對的事沒少干。
現在趙王雖然死了,但兩家做下的事都還在,韋氏還是要面子的,目前為止都沒有放出想和解的信號。
如果真要和解,韋凝之進京確實是個契機。
韋凝之之父韋寬是韋氏的實權人物之一,難得的是常年在外,沒有直接參與京中權爭,由更加一塵不染的韋凝之來同東宮系交好,是再好不過了。
前提是她沒有對韋凝之起過歹意。
所以這份請柬會是誰的意思呢?
正這么想著,齊國公派人來喚她過去。
“韋氏的請柬是誰的意思?”齊國公關心的也是這個問題。
“裴氏讓人送來的。”薛箏將請柬遞給他。
裴氏是趙王妃的母親,也是京城韋家的當家主母,韋家的各種宴請如無特殊都是裴氏讓人送來的。
也就是說,光憑請柬看不出是誰的意思。
齊國公捏著請柬沉吟片刻,道:“東宮有意收攏韋氏,韋凝之是關鍵,你去探探韋氏的意思。”
薛箏皺眉。
東宮想拉攏韋氏,這她知道,韋凝之是關鍵,她也明白。
但問題是,她跟韋凝之鬧了這么一出,去了不尷尬嗎?
齊國公見她皺眉貌似不愿,心里就有些冒火,冷冷一笑,道:“你不是不想嫁給太子?也算你瞎撞上了,韋凝之尚未婚配,與你也門當戶對,要是能拿下韋凝之,嫁入東宮的事就當我沒說過!”
薛箏氣笑了:“父親做了這么多年的宰相,怎么如今就只剩拿女兒使美人計這一招了?”
昨天還在嘲笑高霽雯自甘下賤去討好勾引韋凝之,沒想到這么快就輪到她了。
齊國公知道這個女兒能言善辯,性子不馴,平時看她嗆別人有多順眼,現在就被她嗆得有多惱火,但他身居相位這么多年,還不至于被個小女子挑釁一句就失了分寸,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下情緒,冷冷道:“韋凝之是太子也看重的人,現在一進京就被你得罪了,若是韋氏倒戈,你拿什么同太子交代?”
這也是薛箏正在愁的事。
但要她認慫是不可能的:“既然我已經得罪了韋凝之,去韋家又有何益?”
齊國公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跟韋凝之,也算不打不相識!”
男人最懂男人。
韋凝之要是沒看上他女兒,他就跟池長庭姓!
盡管對“不打不相識”的說法嗤之以鼻,薛箏還是去了韋凝之的接風宴。
她確實需要打探一下韋凝之的意思,不僅是為東宮,也為她自己。
這廝到底有沒有聽到父親有意送她入東宮的話?
要是聽到了,該認慫她還是得認慫。
這話絕不能傳到太子和池四耳中,不然她真的沒臉待在京城了。
接風宴在傍晚,不偏不倚地把京里數得上號的人家都請了。
“阿彤還是沒來,晉陵公也真是的,是要把阿彤關到嫁人嗎?”杜容挽著她念念叨叨。
薛箏隨口敷衍了一句。
自從晉陵公回朝后,蕭彤就不大能出來跟她們這些東宮系的一起玩了。
具體什么時候能出來,還得看蕭五郎,她們在這兒急也沒用。
“太子妃也沒來,聽說是身體不適,”杜容壓低聲音鬼鬼祟祟問道,“阿箏,你給我交個底,你家那個,該不會把太子妃刺傷了吧?”
薛箏睨了她一眼,道:“沒有刺傷,只是毀容了。”薛令那一巴掌打得不輕,池四有好一陣都不能出來見人了。
杜容倒抽一口冷氣,朝后跌了兩步,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你,太子殿下怎么說?”
薛箏嗤笑道:“太子殿下能怎么說?太子殿下是會說的人嗎?”
太子若肯訓斥交代幾句都還算好,可那天事發到現在,太子一句話也沒給,想必池四臉上的傷,已經讓太子徹底偏了心。
這種時候,父親要是什么都不做,太子還能念著點舊情,否則……就真的不好說了。
要是被太子知道父親打過讓她嫁入東宮的主意——
想到這里,薛箏就一陣煩躁。
她煩躁的時候,從來不一個人生悶氣,必須要發泄一下,譬如欺負欺負人之類的。
看到前方不遠處的高霽雯,薛箏冷冷一笑,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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