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知道一時好心,會招惹薛圓一直在耳邊喋喋不休,劉辰星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會多那一嘴。
自幫薛圓主仆守門更衣之后,薛圓又如愿以償食了腌肉粥,對她儼然一派熟稔,不過一兩個時辰,就把身家背景交代了一個底朝天。
薛圓大概是她見過最人如其名的一個了,單名一圓,取意圓圓滿滿,但人也真是臉圓眼睛圓。
兼之古時取名有賤名一俗,其父母能給薛圓取如此圓滿之名,自是非同一般,乃永濟縣排得上名號的豪紳,在前朝更是富甲縣城的鹽商。
本朝律法,允許食鹽私營。
但律法亦有明文規定:刑家之子,工商殊類不預,明確規定是罪人之子和商人之子是嚴禁參加科考。
是故,于本朝立國之初戶籍胡亂之時,薛家先祖就趁此改換戶籍,從鹽商變成了鄉紳。
俗話破船還有三千釘,何況自古鹽商多巨富。
又聯系市上一斤粗鹽至少四十文,劉辰星再看薛圓,就彷如看到了一尊金光閃閃的散財童女,也莫怪乎薛家兄妹能一人一把佩劍了,估計成千上萬把佩劍也消費得起。
而既然薛家祖上是精明的鹽商,且至今百年仍是永濟縣大戶,要說薛圓真如表面上不諳世事,顯然不大可能。
劉辰星也就不經意多看了一眼佩劍,薛圓就立馬察覺,當下解了佩劍展示,并繪聲繪色地又說起相關故事。
鹽商販鹽少不得走南闖北,薛家祖上以販鹽起家,是以即使后來轉了戶籍,家中子弟也常四處云游。
薛程就于十五歲之時,和同縣富家子弟,組成永濟四子,游俠河北道,因著不差錢,倒是仗義疏財,還結識了不少其它縣的富家游俠,在他們永濟縣也是響當當的人物。
不過兩年前,薛程在外地和另一幫游俠發生沖突,奈何那群游俠乃官宦子弟,自古民不與官爭,薛程吃了虧,便折回家,聽從父母安排,從此閉門讀書,一心科舉。
黃天不負有人,今年第一次參加縣試即過。
而薛圓這把佩劍,正是薛程所贈,曾陪他走遍河北道,行俠仗義。
聽到這里,劉辰星心中的江湖夢是徹底撲滅了。
真正抑強扶弱的游俠肯定是有的,但當今世道的游俠,更多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權貴子弟和富家子弟,在年輕氣盛之時,游歷天下,肆意生活。
看來即使行走江湖,一圓俠客之夢,也得有錢有勢才行。
劉辰星心下一嘆,卻見劉青山一旁聽后,滿臉羨慕的看著薛程,贊道:“一劍一馬行俠仗義,何等瀟灑通脫,不錯!”
這種放縱奢侈的任俠行為,不錯?
劉辰星:……
她斟酌了一下語言,到底沒違心說出夸贊此等任俠行為之言,只回應薛圓道:“看來令兄頗有學習天賦,閉門苦讀兩年,即過縣試。”
此時天色已有擦黑的跡象,殿內光線更暗了,就火堆還熊熊燃燒著,兩方剛認識的人,就圍著火堆夜話。
聽到劉辰星的夸贊,薛圓哈哈大笑,道:“我們薛家人頭腦是好使,可讀書也就那樣。今年參加縣試,能一次就過,全靠這兩年每月舉辦詩會,招待一些舉子吃喝。他們吃了我們一年半載,當然得傳我們頗有才情!這不?才名打出去了,縣試當然輕松過了。”
說罷,見手中竹簽穿著的腌豬五花肉已烤得滋滋冒油,她再顧不得說話,也不管才烤的肉燙嘴,忙不迭一大口咬下。
薛程大概不悅被薛圓揭老底,畢竟雙方認識一天不到,哪怕心中有猜出爺仨身份,還是冷臉斥道:“阿圓,你少吃點,看還有沒有點小娘子樣子,以后怎么嫁人!”
薛圓是真不怕薛程,當下就冷臉甩回去道:“我坐產招婿,就是再胖,他也得說我美!”
說著又咬了一大口烤腌肉,滿口煙熏的肉味,薛圓愜意地瞇眼,“你都在外云游了三年!我好不容易找到云游的法子,讓我現在嫁人?做夢!至少得去一趟長安再說!”
想到名正言順去長安,首先得過了這次的州試,薛圓就更樂得和劉辰星親近了,她也明人不說暗話,直接肩膀一抖,碰上挨坐的劉辰星,開門見山道:“青陽縣今年縣試榜首,是一位十三歲的小娘子,這事可傳遍我們貝州了。阿星你年紀正好,可就是那位青陽縣的女天才?”
女考生不多,她和薛圓勢必會在考場上遇見,再說已經走上了科舉這條路,還有薛圓剛才活靈活現所道的才名取士之法,她就注定不可能低調下去。
劉辰星余光掠過火堆對面專心注意她們這邊的薛程,也不隱瞞,坦然承認道:“女天才不是,但青陽縣今年榜首,確實是我。”薛圓都你我的稱呼,她也就沒必要再文縐縐咬文嚼字了。
聞言,薛圓的眼睛頓時瞪得更圓了,滿臉不可思議地將劉辰星上下打量,半晌才張口大呼道:“你!竟真是你!”
劉辰星但笑不語。
薛圓自己是女舉子,很清楚女舉子的不易,不由對劉辰星充滿了好奇,接著就是迭問道:“聽說你啟蒙至今才八年,就把五經正義等各類儒家經典學完了?你是怎么學的?還有這等好的學習方法不是該藏著掩著么?怎么聽說你給公布出來了?這是真還是假?”
劉辰星未料不過幾日罷了,她公布學習方法的事已經傳到外地舉子耳中,心中對自己高中縣試榜首的影響又有幾分新認知。
她訝然了一下,隨之望向外面的天色,已然全黑了,雨卻依舊淅瀝瀝下著,想到今日的學習任務尚未完成,明天還得早起晨練,便道:“我確實將學習方法公布了,至于如何學習,還容我先睡,明日卯時薛娘子可以親自看我晨練。”
薛圓咬腌肉串的嘴撇了撇,她聽出來了,這是嫌她打攪了。
不過自己確實拉著人說了一下午話,遂止了話,點頭道:“好,那我不耽誤你休息了。”說著咬下最后一口腌肉,將竹簽扔進火堆中,道:“不過你家腌肉真不錯,等會我再拿干牛肉跟你換些。”
農耕社會,殺牛就是犯法。
想吃一口牛肉,只能等其自然死亡。
豬肉換稀有的牛肉,自是沒拒絕的道理。
如此,劉辰星點了頭,方結束閑聊。
有外男在,也不便躺下休息。
好在殿內夠大,兩邊人各自占一邊。
劉辰星有有父兄護在外面,她便靠在后面的殿柱上將就一晚,等閉目默背完今日的文章,殿內已是一片安靜,大家都各自休息了。
想到今日從薛圓處聽到的游俠和考試見聞,最后念及拿牛肉交換之事,心中斗志陡升:
當不了富二代,她就當富一代,為實現牛肉自由科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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