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生意經,自是兒女的前程更重要,劉千里道:“也沒什么可逛了,直接去布肆吧。”
確實沒什么可逛了。
大半天逛下來,發現州城人口是多,消費能力也不低,但賣什么的都有。
像他們家一年四季的主要掙錢渠道販賣菌菇竹筍等山貨,在州城早已是一種飲食風尚了。
州城經濟發達,為“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提供了物質基礎,也讓更多的州城老百姓從勞碌奔波中解脫出來,追求一種更為精致的生活方式,而“素食”就是其中一種。
加之清河崔氏,乃全國最為享有盛名的五姓七族之一,且清河境內本身就有眾多傳承數百年,乃至上千里的高門士族。
所謂三代才能培養一個貴族,清河高門又豈止才三代,他們受儒家思想所影響,思考人與自然如何和諧永續共處,也就在飲食上多倡導“疏遠肥膩,食蔬蕨而甘之”。
上行下效,當然也主要是如今乃富庶的盛世,州城百姓也跟著興素食,這便催生了腦筋靈活的小販,低價在周邊鄉村收現成的山珍,然后再高價轉手到州城內。
又因為賣的人多了,價格并高不到哪去,他們若大費周章到此賣山貨,雖不愁銷路,但除開人力物力的投入,根本賺不到錢。
另外皮草也打聽了,州城本地老百姓好面子,凡稍微過得去的人家,冬季多是要來一身皮草過冬的。
可州城乃漕運之城,碼頭眾多,一年在港口上下的貨物多不勝數,皮草就是其中一樣,貂毛之類依舊價格極高,專供城內高門貴族享用,但搭著運來的兔毛之類就十分便宜了,這樣一來他們的價格就沒有優勢了。
所以,再逛下去也無意義,總之生意是發展不到州城來了。
劉辰星一上午逛下來,心里一門清,只是看著如此富饒繁榮的州城,自己一家卻無法從中找到賺錢的路子,實在可惜。
只有拍了拍衣襟里藏的三根小金條,劉辰星才有一些安慰,有這四百貫額外進賬,她該知足了,遂點頭聽了阿耶的建議,直接去布肆看成衣。
大姑婆老劉氏就在州城經營布肆生意,他們本也打算考后找個時間去拜訪,正好擇日不如撞日,索性就今天去。
爺仨當下即去了點心鋪子,買了兩匣子甜點心。
糖是金貴物,加了糖的點心,還有木匣子裝著,自是拿得出手,就是貴了一點,一匣子八塊,成人手心大小,就得二百文一匣。
又去酒肆買酒。
時人喜燒酒,但當世宮廷玉液酒,益州名酒,即現代四川的一種燒酒,劍南燒酒可不敢想,就買比較好的清酒,也就是比自家釀的醪糟似的濁酒更清澈一點,酒精度更高一些,最便宜的三百文一斗,最貴的兩貫一斗,于是買了兩斤最貴的清酒,連酒瓶一共四百文。
如此,兩匣子甜點心,兩斤好清酒,八百文就沒了。
可看了州城富庶,還有大姑婆每年過年馬車仆人的走親戚,又給了他們兄妹好些年的過年禮,怎么也得買些像樣的回禮才行。
備好拜訪禮,爺仨又在街邊攤子上吃了冷面,方問了路找到大姑婆老劉氏家的布肆。
也是運氣好,大姑婆老劉氏和大爺爺竟都在。
一時,在布肆門口寒暄過,來到后面的庭院說話。
一張長木桌,大姑婆和大爺爺各坐兩段,兄妹倆坐一側,劉千里和姑家表兄又坐另一側。
待女仆拿了井水里冰過的烏梅汁分與眾人,老劉氏道:“我想著青山和阿星赴考,你們準要來我這一趟的,住家的地方不好找,但布肆很好找,便隔三差五來布肆轉轉。”
當年分家多虧大姑婆老劉氏,對于這位長輩,劉辰星還是很喜歡,又見老劉氏頭發白了一大半,心中有些感慨,便道:“大伯每次州試,都是住您這,我們父子三人再來打攪就不好了,又要備考,這才拖到今日才來。”
聽到劉辰星說考試,就想到早傳遍全城的州試榜單,老劉氏臉上的皺紋立馬笑開了花,“你們大伯好像臨考前扭傷了腳,沒發赴考,也就沒來。”
說著抿了一口烏梅汁,接著就是話鋒一轉,“不過也幸虧沒來,不然來了有你們兩個侄兒侄女做對比,他這個考了十多年的老舉子,還有什么臉。”
難怪一直未見到大伯參考,原來竟是這樣,兄妹二人對視一眼。
又聽大姑婆老劉氏如此不客氣的話,劉辰星簡直想給她立大拇指了。
不過人老了最念親情,劉老丈到底是她一母同胞的幼弟,老劉氏這就嘆道:“我和你們大爺爺年紀大了,安家村也回不了幾次了,希望經過這一回,你們阿翁能醒悟,別再一味慣著劉萬里了。”
都直呼劉萬里其名了,顯然對劉萬里十分不滿。
然劉辰星兄妹倆是小輩,劉千里又是幼弟,卻不好在外面說劉萬里不好,只能沉默以對。
老劉氏雖上七十了,但腦子還是好使,見狀自是明白,便轉了話道:“如今可好了,我老劉家出了你們兄妹,也是光耀門楣了。等你們以后中了進士,再做了官,不僅老劉家從此成了官宦人家,就是我們這等商戶也因著沾親帶故少受些欺辱。所以,這筆錢你們一定收著,不算太多,就二鋌金,用作你們兄妹以后的考資。”
說著,讓獨子拿出早備好的小木盒放上桌。
又恐爺仨不收,補充道:“省試要去長安,那樣樣都離不開錢,還聽說一年上千舉子匯聚長安,可每年中進士的還不到三十人。大姑婆知道你們兄妹有大才,可萬一一年未中,要多考幾年才行,這兩鋌金也能解燃眉之急。再說大姑婆也是有私心,就是望你們將來中了進士,能多照看我們這等商戶人家。”
就是恐受大姑婆太多資助,他們才一直沒來。
可如今話都說到這份上,他們如何再拒絕?
何況正如大姑婆說的一千多個舉子才錄取三十不到,他們又能確保一次就中么?才學如柳阿舅,也是數年才得以高中進士,又何乎他們?考資自是越充沛越好。
劉辰星一番思索間,又念及彼時寒門子弟進京趕考費用,多來自己親戚相幫,終是向父兄暗暗點頭,示意收了那兩鋌金,也就是一百二十貫錢。
但買成衣這話卻再不敢提了,實在怕老劉氏再不收錢,爺仨只得提前離開,兄妹倆去其他布肆各置辦了一身行頭赴宴鄉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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