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些話,固然是劉千里為兄妹倆拉名聲的,但若不是把老兩口都記在心里,這些話又怎能張口就道?
眾村民一聽,還有馬背上那些實打實的東西在,一時不由感慨萬千,紛紛道是兄妹倆莫怪能小小年紀就考到長安去,這等有孝心之輩,老天爺和祖宗都會庇護的。
比起心生感慨的村民,還有些村里的老丈,和劉老丈也是幾十年的交情了,大抵是沖著這份交情,也許是物傷其類之感,倒是旁觀者清的勸道:
“劉二郎一家分出去的時候,老丈我還記得很清楚,是大過年的一天雪夜里。就在那塌了半邊屋頂的茅草屋里,住了大半年,如今一家人能有這么大福分,都不容易。我們當老的,當初沒幫上忙,以后也別沾光了,小的能記著我們,年節不忘看看,已經該知足了。”
“不過劉大已經四十多的人,再過幾年也是要知天命的年紀了,能不能再考出來,其實心里都清楚。這孩子雖是今生的債,可也別一味慣著,到時害了他也害了自己。劉老丈你也累了大半輩子了,該為自己想想了,若有一天你下地干不動了,該怎么辦?”
說話的人是村里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丈,前些年因為老妻偏心小兒子,家里的幾個大兒子和兒媳婦鬧著分家,結果大的們被分出去了,小兒子又見老兩口無可圖,也根本不管老兩口。
村子里是沒有秘密的,劉老丈對一旁說話老丈的家務事也一門清。
他正激動于二兒子一家有孝心,一旁老丈的話猶如當頭棒喝,讓他頓時一清醒,又想起了長姐老劉氏的來信。
長姐老劉氏和村里老伙計說的一樣,都讓他維持現狀,不要再打擾他們了。
可這是他的兒子和孫兒孫女,難道就不許他親近么!?
劉老丈有些不甘心,又見孫兒孫女好一對玉人兒,如此出色,這都是他老劉家出來的苗苗啊!
其實自兄妹倆過了州試之后,他這些日子就經常回憶以前沒分家時候的事兒,這時看到兄妹倆在一眾鄉親里面儼然出類拔萃,就想到兩人小時候,孫女乖巧可愛,不像其他家孩童哭鬧邋遢,孫子更是打小為家里干活,他曾經也是為他們歡喜過的,可怎么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劉老丈看著站在一旁,除開喊了自己一聲“阿翁”外,就再無親近的孫兒孫女,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失落。
但他還是不想和二兒子一家保持這種尋常親戚般的往來,正欲開口說話,里正安福生橫插一腳,高興喊道:“阿星,青山你們回來了!”
村子里的古槐就在安福生家院子外面,他這一走出自家院門,就是村里老幼最喜歡聚在一起閑話家常的地方了。
看到安福生,劉辰星一下就開心地笑了,迎了上去,道:“里正阿翁,我們州試回來了,不過待不了兩個月,就要去長安應考了!”
安福生比劉老丈年紀大,已經六十快七十歲的人了,劉辰星恐安福生聽不見,一向會拔高嗓門說話。
人老成精,哪能不知道劉辰星的貼心。
安福生看了眼前的劉辰星,又去看一旁的劉青山,有些渾濁的眼睛不覺就濕潤了。
可這么多村民看著,他豈能掉金豆子,那以后還怎么服眾?
安福生吸了吸鼻子,強忍住淚意,欣慰道:“阿星!還有青山,你們好樣的!里正阿翁就知道你們能考過!”
感慨了一句,又目光掠過周圍一眾鄉親,沉聲道:“當初阿星拿學習方法換的筆墨紙硯,我知道你們不少都拿去換錢了!可現在你們也看到了,只要能學出來,哪還愁錢?刺史公都把錢送到阿星和青山的面前了!”
“他們舅就是解元,他們是讀書料,又不是人人都能像他們這樣!”人群中不知是哪個村婦,忽然頂了一嘴。
安福生聞言冷然一笑,卻也沒追究是誰這樣頂嘴,只是繼續道:“哪怕不能像他們兄妹這樣出息,起碼在家中田地不夠分的時候,能在縣城謀個生計,總不至于餓死!”
看著安福生這樣勞心勞力的為村里的厚生著想,劉辰星想了一想,道:“里正阿翁,我還要再一兩個月才用出發長安,這期間也沒什么事,就在村學謀個先生當當,您看可行?”
胞妹都這樣說了,自己也不能不表示一下。
劉青山牽著馬,嬉笑著附和道:“里正阿翁,你若看得上我這個州試第六名,也讓我當一回村學先生可好?”
比起村學現在的先生,顯然取得了解額的兄妹倆才學更好,安福生當下大喜過望,卻不知道想到什么,喜色一收,猶豫道:“若讓你們去村學上課,可會耽誤你們?”
知道安福生是在擔心什么,劉辰星偏頭笑道:“孔圣人說,溫故而知新,去村學上課,也是提升自己學識的一種方式。”
既然都這樣說了,哪還有什么不行,安福生趕緊確認道:“那好!這可說定了!不過你們才回來,還是先休息兩三天,再去村學上課。”
說完,又見爺仨一臉疲倦,顯然是旅途疲倦,余光瞥過人群中的劉老丈,他可沒錯過劉老丈想上來認兒認孫的神情。
可劉千里一家好不容才從老劉家分出來,若是再走近了,萬一又遇上當年賭債和桃色糾紛,不定就會影響上兄妹倆。
安福生心里有把稱掂量了一二,就直接道:“好了!大家也別圍著阿星他們了!趕了好幾天路,讓他們先回去休息,至于走禮的事,里正阿翁明兒陪你們一起!”
一邊說一邊就拿手揮開人群,護著爺仨往村尾的家回。
劉辰星看出安福生的維護,她一下笑得更甜了,“里正阿翁,阿星還給您打了一斤清酒,可是挑得縣城最好的打,保證夠味!”
安福生也好酒,聽了不由吧唧了一下嘴。
劉辰星看得一笑,卻也不耽擱腳下,牽上馬就往家回。
劉老丈就這樣看著兒子孫子孫女和里正安福生有說有笑地走了,那言笑晏晏的樣子活像他們才是一家人,那他呢?
槐樹下,人群隨著爺仨的離開相繼散了,只有劉老丈呆了一般立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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