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大運河上十余艘大小船只燈火璀璨。
船外河水蕩漾,游弋出斑斕的溢彩流光。
船內絲竹管弦悠悠揚起靡靡之音,披著艷紅薄紗的船妓搖曳身姿而來。
她們翩然起舞,媚眼如絲。
紅唇輕啟,歌聲撩人。
轉眼之間,四面大敞的一樓廳堂,從傍晚之際還是食客們的歡樂堂,成了感官享受的夜之盛宴。
劉辰星怔怔看著食案前方露出平坦小腹的舞娘,扭動著那如水草般柔韌的楚楚纖腰,一個勁送胯擺臀,無言的邀請著。
突然,節奏一變,樂符陡然拔高,被左右食案圍繞出約一丈的中間過道上,七八名正舞動著水蛇腰的舞娘們應聲揭開臉上的紅色面紗。
終于露出真面目,濟濟一堂的船客們霎時爆發出起哄的吆喝聲,還有個別者,兩指放進口中打起口哨,試圖吸引舞娘們的注意。
然而,一群行腳商人見得太多,如何能引起她們的特別關注?
舞娘們只看著那身穿白衣長衫、頭戴黑色幞頭的庶士們,心想若能得他們青睞春風一度,哪怕一文不收,只獲贈一首寫給她們的詩賦,也能讓她們大漲身價。
只可恨領舞一早瞄上他們了,霸占著跟前,讓她們湊不上去。
妒意未平,又讓她們一口銀牙咬碎的是,只見領舞揭下的紅色面紗,直接扔向了那一桌。
然后飄呀飄,從她的眼前飄過,落在坐于食案一端的崔堯臉上。
劉辰星頓時大松一口氣,忙將一直拿在手里的飯后甜品——乳酪,舀了一大口送進嘴里,冰冰涼涼的滋味,總算讓她從這場想入非非的視覺盛宴中清醒了過來。
隨之卻不由暗自鄙視了自己一番,現代比這勁爆的又不是沒見過,饒是驚訝于古代舞娘的熱情奔放,也不該看傻了眼!真是被這十三年清心寡欲的生活過回去了。
劉辰星閉了閉眼睛,重新做好心里建設,就好整以暇的看著這引人遐想的一幕。
崔堯不妨一方充滿劣質脂粉味的面紗落在他臉上,一張俊臉頓時黑如碳墨,但時人尚文好狎,無論是官府送往迎來、宴賓典禮,還是官員們聚會游玩,都要以妓樂助興,這類場面他早已司空見慣,倒不至于大發雷霆,只是將臉上的輕薄面紗扔上食案,然后沉著一張臉正襟危坐,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劉辰星在一旁看得甚是可惜。
她即使一直呆在傳統守舊的鄉下,也知道今時的文人舉子以狎妓為風尚。
時下和天朝的明、清不同,朝廷尚不曾禁止狎妓之風,文人和妓女的交往更被世人稱頌為風流雅事,而且朝廷從皇家到地方州縣,都圈養了一大批官妓,聽聞這些官妓自幼受聲樂舞蹈、詩詞歌賦等培養,個個才情出眾,堪為才貌雙全的奇女子。
崔堯身為五大姓的高門子弟,家中必然養有家妓,也見慣了高水準的官妓,如何看得上商船上的私妓。
如此轉念一想,劉辰星又覺得崔堯的拒絕情有可原,就是少了好戲看,不由微微一嘆。
“唉!”
自己絕對沒感嘆出聲音,劉辰星轉頭一看,和她并坐一排的薛圓,也正苦于無瓜可吃,托著腮嘆息出聲。
薛圓也發現了劉辰星投來的目光,這一看就是同道中人,二人目光交匯之后,當下不約而同地紛紛移開,然后繼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眼前這位大膽奔放而又風情萬種的舞娘。
薛程當了幾年的游俠,可謂三教九流都有接觸,一見這波船妓衣著暴露的上場,才記起搭乘這艘船的多是行商,和他們平日聚會邀請的妓子以詩賦、歌舞相交不一樣。
想到劉辰星和薛圓還是兩個在室的小娘子,正欲提議離開,未料舞娘已經向崔堯投眉眼了,再看和他隔案對坐的劉辰星二人,已經看得目不轉睛了,薛程再不敢耽擱,就是猛地起身道:“暮食已用了,這里酒氣正酣,我們不如上甲板吹吹河風吧。”
劉青山在縣城學館讀書,知道縣城學子常以追捧名妓為風,但所就讀學館多是貧家子,平時詩會哪里請的起才藝雙絕的士妓,也就更沒見過當下這情形,雖是少年好奇心強,可親妹子還坐在一旁,他只覺如坐針氈,早就想走了,這一見挨坐著的薛程說走,他也立馬站起來,道:“我也覺得大廳里怪熱的,我們趕緊走吧!”
一樓大廳四面無窗無門,如今時序已入秋,夜里早已是涼風習習,這四面八方的夜風一吹,哪里熱了?
分明是怕她和薛圓看到什么不該看的!
劉辰星心里一門清,又余光瞥見不遠處的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手拿酒一手扯過一個船妓在懷,那船妓起初還不愿意,但見中年男子扔了一串銅錢在桌上,頓時就巧笑眸兮地坐在一旁,為其斟酒侍候,大廳的場面儼然已經開始亂了,她和薛圓兩個小娘子委實不好再多留了,這便隨眾一起離開。
確實已是孟秋時節,饒是白天還暑氣蒸人,夜晚已經很有幾分涼意了,甚至甫一上二樓船頭的甲板處,就感陣陣河風拂來,生出了一絲冷意,卻覺得十分舒服。
劉辰星不由雙手撐上船頭的欄桿,閉上眼睛,迎風而立,就聽一道悠揚的笛音在幽靜的大運河上響起。
這道笛音不同一樓船艙內那軟綿綿、委靡不振的音樂,它和雅而清淡,宛如涓涓溪流,帶著悠揚的旋律,緩緩流淌進人的心底。
她饒是不懂音律,卻也能感受到吹笛之人,音樂造詣頗高,不由睜開眼睛,聞笛尋去。
雖已是夜幕時分,但靠水驛的這段大運河面上停著十余船舶,皆是燈火通明,照得河岸上下仿如白晝,讓一切纖毫畢現。
只見一艘在甲板上載有巨鼓的游船從前方駛來,巨鼓之上,一個白衣男子面向眾人而立,手持一長笛吹奏,他身前有一身穿彩衣華服,頭梳高髻的女子則背對眾人。
神秘女子身姿修長,也不知可是一身華貴衣飾襯托,端是氣質高華,讓人雖未見其容顏,也覺此女當是天姿國色,與普通女子不一般。
只在這時,薛程和杜元朗異口同聲地驚呼道:“貝州第一名妓,虹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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