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儼然便是病死的蕭鳶。
明月大喝:“何方妖孽,膽敢幻化人形前來迷惑本僧?”
婦人顫顫兢兢,自稱沈岐山之妾蕭氏,產后澇血而死,蒙師感化,要往京城曹千戶家為女去。
明月將木魚連同犍錘直朝她砸去,拿手朝窗前一指,厲聲道:“蕭氏在那,與你何干?”
蕭鳶便見那婦人扭頭看來,眼中憤恨,忽而涌成一股血水直朝她面目潑來。
蕭鳶“啊呀”大叫一聲坐起,竟還困頓在床上,原來不過是南柯一夢。
窗紙透進清光來,遠處有宿鳥在林梢打著旋兒啼鳴,蓉姐兒睡得滿臉通紅,蕭滽的棉褥掀著,人不曉哪里去了。
她心煩意亂地抬手整理發髻,再趿鞋下地出房,路過明月禪師的寮房腳步微頓,但見得窗門緊闔,內無光透,亦無敲打木魚和誦經聲。
忽得腳步一頓,蕭鳶瞧見地上掉了枚絞花銀簪子,她彎腰拾起,默了片刻籠進袖里,走出前廊進廚房,灶膛內黑洞洞的,柴火早已燃燼,鍋里的飯菜冷寒,紋絲未動,顯見蕭老爹整夜未回。
她開始生火舀米熬白粥,不多時蕭滽打外頭進來,頭臉被晨霧浸得蒙蒙滋潤,把蔞子遞給她,蕭鳶看有幾個肥鼓鼓的番薯,撿起丟進灶膛里,劈劈剝剝沒多會兒,即散出一股子香味來。蕭滽撅斷根細長柴枝,一面挑鞋底潮濕的泥巴,一面說:“寺后開墾著菜園,還有一割池塘,長滿野荷,頗有意趣,但顯然空落好些日無人采摘過。”
蕭鳶心不在焉聽著,半晌道:“明月禪師有些神通,想來爹爹是真的云游去了,這寺里處處透著古怪,陰寒的很,蓉姐兒來后精神也總懨懨,用過飯還是早些下山為宜。”
姐弟倆商量停當,待粥熬爛,把昨剩的飯菜放鍋里蒸了,又油鹽清炒一盤藕片。
叫蕭滽把粥和藕片給明月送去,自己則回房伺候姐兒洗漱,再舀碗白粥咈哧咈哧吹著熱氣喂她。
沒會兒蕭滽兩手空空而回,盛碗剩飯吃著道:“那禪師房門緊闔,叫也不應,叩也不開,推卻從里閂上,我把飯菜擱檻前,愛吃不吃。”
蓉姐兒吃兩口粥便搖頭不要,臉色愈發蒼白,蕭滽見著不妙,三五口扒完飯背起她先行出寺,蕭鳶收拾妥當,把烤熟噴香的番薯丟進簍,背著急匆匆出灶房,不經意望見明月禪師門前空空如也,她也無心計較,沿山道快行,不多時追上停下休憩的弟妹,蓉姐兒追著蝴蝶滿頭是汗,見得長姐撲過來嚷餓,蕭鳶掰了半塊烤番薯給她,自己吃了半塊,太陽上來了,金色光芒刺穿山霧,濃碧淡綠的樹林驀然清晰可見,陸續有三兩砍樵客與采藥人躅躅前行的身影。
此番經歷回去后誰都未曾再提起。
蕭鳶斟酌了好幾日,看著因梅雨半濕半晴的天氣,她終做下決定,在門前掛了塊木牌子。
賣掉富貴茶館,然后帶著蓉姐兒,隨蕭滽一道進京去。
這正是:三光有影遣誰系,萬事無根只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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