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翌日氣溫驟降,至晚間朔風緊起,天色陰晦,冷氣襲人,時有雨點滴答。
王大誠的馬車停在街邊,時不時撩簾往魚行看,只待關門熄燈,他便能穿堂而過,入得蕭娘子房中行魚水之歡。
今晚那魚行也怪,旁家都陸續下門板關店,唯有他家燈火通明,張貴坐在淺抱桶前,撈起肥碩大魚往地上一摔,磁鱗開腹掏出肚腸,丟清水里洗凈,擱案破縷去骨切絲,和入紅糟和香油涂抹均勻,取來甕子置于其內,用泥密封再加蓋,抱起擱進室內儲存,稍頃又出來,復坐下撈起另一條肥碩大魚
他在這里慢條斯理,不曉那頭是心急如焚。
好容易見他抬起淺抱桶將殘水倒進溝里,又來個老婦人,升火量米煮飯,兩人吃了一頓,這才放下門板,不多會兒,縫隙間透出的亮光也滅了。
王大誠已在馬車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渾身寒冷僵硬直打抖索,見得街市黑漆無人經過,連忙跳下車來,車夫也不曉躲往哪里避風雨,他也無暇顧及這些,徑自腳步匆匆往穿堂里走,穿堂兩壁皆是高墻,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一陣接一陣刮起的卷地風委實猛烈,人被風推走,足心透涼、臉若刀割,又不敢點燈,只得雙手在墻上一點點摩挲,找尋廚房門的所在,走至穿堂中央,忽而手就觸碰一方木門,頓時驚喜交集,輕輕一推,竟嘎吱一聲真的打開。
王大誠頓時來了精神,滿腦皆是待會把蕭娘子抱住,用她暖軟身骨,來慰他這長久等待的苦楚。
房里沒燈,他低低地喚:“蕭娘子,蕭娘子。”忽得氣流涌動,腳步窸窣,一個張口的麻袋兜頭而下,他伸手蹬腿掙扎,又被繩子捆住雙手雙足,不曉往哪里拖拉,有人高聲喝斥:“總算是把這偷魚的狂賊逮到,不枉我們蹲守幾日,今兒非讓你長個教訓不可。”
王大誠聽得心驚肉跳,早把那偷香竊玉的心沒了,忽而渾身一陣巨痛,原來是肩背、腰腿狠挨了幾杖,忍不得高聲求饒:“你們認錯了人,我不是偷魚賊。”
“死鴨子嘴硬,你不是偷魚賊,怎摸進藏魚的儲室?”
“讓他清醒清醒。”有個人聲低沉帶笑。
王大誠還欲辯駁,忽然一桶咸腥惡臭的冷水潑下,頓時被澆了個透心涼,渾身衣裳浸濕,寒涼刺肌入骨,止不住地哆嗦打顫。
“要不要再澆一桶?”有人問。
王大誠使勁兒吼叫:“莫要再澆!我是提舉王大誠,應蕭娘子之邀前來赴會,不是甚麼偷魚賊,你們找她來便可還我清白。”
“看來還沒清醒。”依舊是那個低沉帶笑的嗓音:“繼續澆,直到他承認是偷魚賊為止。”
一桶又是一桶,嘩啦聲兒不止。
窗扇似大開著,呼呼灌進的冷風,吹在麻袋上,王大誠覺得自己就是那伙計從淺抱盆里撈出的魚,被狠摔在地,待半死不活時,磁鱗除臟,破縷去骨,塞進甕里成為他人盤中餐。
他怕了,用勁全身力氣大喊:“我是偷魚賊,莫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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