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府里,吳老夫人親自坐陣指揮,剛剛人仰馬翻的忙完一圈,三爺曹茗急匆匆回來,急匆匆到吳老夫人面前,低低說了太子的話。
吳老夫人打發走小孫子,沉默片刻,打發人趕緊去趕剛剛出去的曹二奶奶,告訴她忠勇伯府和忠毅伯府現在最好別去了,先回去長安侯府,以后去不去,等她們府上三爺回去再說。
打發人趕緊去挑幾樣禮物,又囑咐了一句,多拿些過來,她要親自過目,再打發人去看看大太太林夫人到哪兒了。
打發人去給大老爺遞話,讓他立刻去尋一趟長安侯李侯爺,就說招待不周,替三姐兒四姐兒當面陪個禮,別的不用多提,當然,這會兒,他也不知道別的。
幾個婆子抬著一堆東西過來,吳老夫人親自挑好禮物,再趕緊打發人帶著禮物去迎大太太,讓她趕緊去一趟長安侯府,替她給陳老夫人和張夫人好好陪個禮,只說招待不周,多關心關心三娘子怎么樣了,其余不必多提。
再打發人去看看二奶奶孫巧娘從忠勇伯府出來沒有,要是沒出來,別驚動,離遠些等著,要是出來了,就讓她趕緊回來。
又一通人仰馬翻、一趟一趟的把人打發出去之后,吳老夫人無滋無味的抿著茶,等著各處都有了回話,一切妥當了,才松了半口氣。
提著顆心侍候在旁邊的楊嬤嬤瞄著吳老夫人的臉色,也跟著松了半口氣,這才敢陪笑道:“怪不得那府上陳老夫人總說要看著她,看緊她,這位姑娘,可真是……”
楊嬤嬤有點兒不知道說什么好,干笑著,低低嘖了幾聲。
“這孩子多好呢。”吳老夫人眼睛微瞇,先贊嘆了句,接著,帶著無數惋惜嘆了口氣,“可惜有那樣的身世,要不然,娶回來給小三當媳婦多好。”
楊嬤嬤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一反應過來,兩只眼睛就瞪圓了。
吳老夫人斜著她,“瞧你這樣子,跟了我大半輩子,怎么還這么沒眼光?你瞧瞧這孩子,多聰明呢,又大氣,長相氣度更好,看看這手段這膽識,唉,倒是小三配不上她,哪一頭都配不上。”
楊嬤嬤眼睛是不可能再瞪大了,只好抽了口涼氣。
她們家三爺以后是要當家主,是要撐起整個曹家的,三爺這媳婦,老夫人從七八年前就開始挑了……
好吧,她這眼力兒跟老夫人比……跟老夫人那肯定沒法比。
這位姑娘……
也是,這一場事,這打臉打的,多痛快呢!
“話又說回來,”慢悠悠抿了半杯茶的吳老夫人,聲音悠悠慢慢,“那樣的身世,那又怎么樣?這孩子多好,這個事兒,也不是不能想想。”
楊嬤嬤不停的眨著眼,想著那位姑娘,片刻就想遠了:都說那是個不好侍候的主兒,不過,照她的小眼光,那姑娘明理得很呢,只要明理,那就好侍候!
謝澤稟報了前因后果,以及該有的細節,退出延福殿。
皇上沉著臉,站起來,走到大殿門口,負手站著,好大一會兒,低低嘆氣道:“明水啊,當年,朕真是慮事不周。
樂平當年,不過是個十七八歲、嬌養長大的小姑娘。唉,朕當年,過于苛求她了。”
長安侯李明水站在皇上側后,垂著頭,一言不發。
“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就是朕……”皇上的話頓住,微微昂著頭,出了好一會兒神,長嘆了口氣。
大殿內外安靜無聲,皇上又站了一會兒,跺了跺腳,一邊轉身往殿內進去,一邊笑道:“這小丫頭不簡單,真不怎么象你閨女,這份莽撞你有,可這份急智,你沒有!”
李明水轉過身,跟著皇上往殿內走,還是沒接皇上的話。
皇上坐到榻上,接過內侍奉上的茶,抿了一口,再次笑起來,“這小丫頭,她還把人家裙子掀起來,還問算不算貪生怕死,她怎么知道嚇狠了就尿褲子?難道她也嚇尿過?
說起來,明水,嚇尿這事,你可有過兩三回。”
“就一回。”李明水悶聲辯解了句。
“兩回!朕記的清清楚楚。你說,這小丫頭遇到什么事兒嚇尿過?會不會跟你當年一樣?”
“不會,她進京城前,沒出過善縣那間小院。”李明水答的干脆。
“也是。嘖,這小丫頭真不錯,比你聰明多了,要是個兒子,指定能把你們李家發揚光大,可惜是個女孩兒,這丫頭這份聰明刁鉆,真是一點兒也不象你。這丫頭真不錯。”
皇上嘖嘖不已。
李明水垂著頭,不說話了。
“你去挑幾匣子點心,多挑幾樣,帶給小丫頭,和她說,就說朕的話:讓她多吃幾塊,壓壓驚。”
皇上嘖嘖了幾聲,再次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吩咐李明水。
李明水垂手應是。
李苒回到翠微居,歪在炕上,心不在焉的看著本書,等著這件事的后續。
今天這事,肯定不能算小事,這府里,還有府外那些人,肯定會有所反應。
要還是什么反應都沒有,那她這心里,就徹底沒底了,而且,要是那樣,只怕是只能說明,她的處境極其不妙。
早上送走李苒,秋月往榮萱院跑了一趟之后,就沒再出去。
李苒沒到正午就回來了,秋月雖然覺得姑娘回來的太早了,不過,這位姑娘是個怪物,她早就確立了不管怎么反常的事,在這位姑娘身上都是尋常這個認知。
所以,秋月壓根沒意識到出事了。
整個翠微居,一片歲月靜好。
臨近正午,長安侯李明水突然進了翠微居。
秋月直著兩只眼,看著她們家侯爺一只手里托著一摞子七八個點心盒子進來,看著她們家侯爺將高高一摞點心盒子放到李苒面前的炕幾上,看著她們家侯爺一臉淡定的對李苒說了句:“這是皇上的賞賜,皇上說,讓你多吃幾塊,壓壓驚。”
再看著她們家侯爺出了垂花門,走的遠到不知道哪兒去了,秋月才恍然意識到,這位姑娘從她們家侯爺進來到出去,自始至終挺直上身端坐在炕上,一動沒動過!
秋月猛一口氣抽上來,從垂花門下一口氣沖進屋里,看著已經將七八個點心盒子擺成一片,全部打開,正伸著頭,挨盒拿一個咬一口的李苒,到嘴的話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侯爺都沒說什么,她有什么好說的?
侯爺為什么來了?不對,是,那一堆點心是皇上的賞賜?侯爺怎么說的來著?壓壓驚?
難道,出什么事兒了?
秋月總算真正反應過來了。
正好也到中午吃飯的時辰了,秋月直奔大廚房。
大廚房里一派神秘兮兮的熱鬧。
吃飯的仆婦丫頭一個個食不知味,頭抵著頭,嘀嘀咕咕壓著聲音,興奮的議論著自己聽到的知道的只言片語。
秋月飯都沒顧上吃,到處打聽聽話,總算聽到了大致經過:
住在她們翠微居的那位姑娘,在曹府做客時,差一點殺了忠勇伯府三娘子和忠毅伯府二娘子。
她們家三娘子嚇的當場暈倒,忠勇伯府三娘子不但暈過去了,還把一條裙子尿的濕透,忠毅伯府二娘子也是濕透了一條裙子,都是抬回去的。
秋月一邊聽一邊抽涼氣,一口接一口抽了一肚子涼氣,雖說沒吃飯,卻也飽了。
秋月呆呆怔怔的想著侯爺手里那高高一摞點心盒子,和侯爺那幾句話:
這是皇上的賞賜,皇上說了,多吃幾塊,壓壓驚。
皇上這點心,是不是送錯地方了?
壓驚這話,侯爺是不是聽錯了?要不就是她聽錯了?
秋月覺得她很暈,暈的有點兒透不過氣,趕緊找了個凳子坐下。
周娥跟秋月差不多時候聽到的信兒,當然她聽到的,比秋月詳細多了,前因后果,幾處細節,都是全的。
周娥聽的眉毛高抬,好半天才落回去。
回到翠微居,周娥在廊下站了一會兒,將上房簾子掀起條縫,看著聽到動靜,看向她的李苒。
周娥目光下落,仔細打量著李苒的胳膊、和李苒拿著書的手。
李苒等她打量完,再迎上周娥的目光,微笑道:“是那兩只太蠢。”
周娥眉毛挑起,片刻,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放下了簾子。
李苒往后靠回靠枕里,挪了挪,坐舒服了,從炕幾上的點心盒子里拿了塊點心咬著。
皇上賞過來的這一高摞點心,完全在她預想之外。
可有了這一厚摞點心,這府里,和這府外的安靜無聲,就完全在預想之內了。
賞給她點心壓驚,還讓她多吃幾塊,這不是壓驚,這是讓她長力氣的吧?
這位皇上,是變相的告訴她,他認為錯不在她,還是,這也是惡作劇?
這是個不好以常理推測的皇上。
謝澤很晚才回到他那座將軍府。
進了府門,謝澤沉著臉徑直往后園過去,一直走到湖邊,沿著湖慢慢走了半圈,從九曲橋上了深入湖中的水閣,坐在水閣前的平臺上,讓人送了酒,在寒風中,一杯接一杯,直喝到后半夜,才醉的步子踉蹌的回去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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