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聽了若有所思,目光在寶玉身上轉了一圈兒,收回來,問黛玉道,“這話,外甥女是聽八皇子說的吧?”
黛玉搖搖頭,“殿下從不與我說這些,他不過是因從前在我家里住過一年多,才如今對我多有關照。這些幾位內閣大臣們都有所知,甚至傳到了揚州,如今揚州的那些鹽商們沒有不約束自家子弟的。”
周姨娘捧飯,趙姨娘進羹,一時吃飯無語。
飯畢,賈政便說叫寶玉跟他去外書房,寶玉耷拉著肩,低著頭,就跟個鵪鶉一樣,瑟瑟發抖地跟在后面走。幾在賈政一開口的時候,王夫人便朝外面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躡手躡腳地出去,一溜煙兒就跑了。
黛玉知那是去報老太太的,她低頭抿了一口茶,并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堪堪把一盞茶喝完了,才說離開的話。
“我與你一塊兒去,瞧瞧老太太,也不知老人家這會兒可好些了!”
“是呢,這要凈餓著,實在是遭罪!”
從正房出來,才過了西角門,倒了粉油大影壁前,看到熙鳳匆匆過來,著急忙慌地問道,“才聽說老爺把寶兄弟叫過去了,也不知為的什么事兒,急得我連飯都沒好生吃上。”
“著什么急?他老子能把他打死了?要急,不如叫個丫頭去把他身邊服侍的喊一個來,看這些日子有說過做過什么沒有?”
一面叫人去喊襲人,一面熙鳳對王夫人道,“還說叫周瑞家的去問問太太,來了個什么劉姥姥,說是從前去過咱們王家,她女婿家姓王,還與咱們連過宗的。”
王夫人不由得頓了一會兒腳步,使勁想了想,這才道,“原有這么個影子,她與咱們并不是一家,不怪你不知道,當年她祖上是做過京官,恰好與你祖父是在一塊兒,只因是一個姓,偶爾連了宗。往年她家也來過,不曾空過一遭兒,不值什么,你打發打發便算了。”
這會兒熙鳳哪里有什么心思去打發了,進了老太太的院子,王夫人便去了寶玉那邊的屋子,熙鳳也跟著去了,黛玉卻是去老太太那邊回了一聲,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輕絮見黛玉跟沒事人兒一樣,拿起書便看,又跟往常一樣寫了幾幅字,也不見有不著力的地方,因問道,“姑娘今日偏說這些話又是為什么?你明知他最不喜歡聽那些仕途經濟的。”
黛玉接過了秋痕倒的茶,道,“你若有心呢,多把心思放我身上。你管他喜歡聽什么不喜歡聽什么?你何曾見過我顧過什么人的喜好?”
秋痕朝輕絮使了個眼色,兩人便躡手躡腳地出去了。隔了一重簾子,便聽到秋痕低聲在說輕絮,“平日見你是個機靈的,姑娘還倚重你,你怎地如今恁地沒有眼力勁兒了?真是的,姑娘一貫不喜與人離得太近,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今日不過是故意說罷了,你還巴巴地跑去問她,也不怪她生氣!”
“我不過是想著咱們好歹住在他家里!”
“那又如何?咱們家又不是沒地兒住,林家哪里住不得?還有,姑娘在揚州跟著老爺太太哪里不好了?難不成請了咱們來,還要看他的臉色,受他的氣不成?”
“是我想左了,可不該是這樣?明明姑娘不喜和人說話,偏偏每日里睜開眼睛就要來,還有一次,竟跑到咱們屋里來,要我給他梳辮子,你說,我是服侍他的不是?聽說回去了還給襲人一頓好說,說什么以后不敢服侍了,叫他來咱們這邊,橫豎有人服侍……”
黛玉蹙了蹙眉頭,把碗往旁邊一推,碰到了硯臺,一點聲音傳了出去,外面嘀嘀咕咕的聲音便沒了。
一會兒李覓進來,身后跟著紫鵑,便聽說,前面政老爺把寶玉狠狠地罵了一頓,又布置了好些功課要他寫,好說如今有多少日子沒去學里了?訓了一頓,也沒怎樣,就回來了,如今一臉青白,沒精打采的,歪在老太太的懷里,說是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知道了!”黛玉說著,二人就出去了。
到了下午,黛玉正午睡醒來,往常這個時候,寶玉必定來鬧了,說是她午睡長了,晚上會走了眠,今日卻是好生睡了一場。寶玉這才踟躕著過來,黛玉已是梳洗完了,拿了本書在看,見了他,笑著問道,“寶二哥哥這是從哪里來的?也不知舅舅都跟你說了什么?”
誰知,寶玉卻爬了過來,湊到她跟前道,“林妹妹,我回去查了你說的那些景致,只嘆我如今,上有祖母父母健在,下有兄弟姐妹,一時不得自由,不能學古人一頂蓑笠一雙草鞋,一根拐杖,肩擔日月,走遍山水。”
黛玉不語,只把目光盯著他瞧,便聽他繼續一臉神往地道,“我也只能通過書上的記載來遙想那邊的繁華,林妹妹,你還沒跟我說秦淮河上的胭脂,揚州女兒的多嬌……”
正說著,秋痕進來了,道,“姑娘,周媽媽來了,說是那邊薛姨媽叫送來的宮花,我說姑娘一向少戴這些,周媽媽又說是薛姨媽的一點意思。”
黛玉已是看到了打起的簾子外頭的周瑞家的,是太太的陪房,她忙站起身來,迎了過去,“還不快請周媽媽進來,薛姨媽說送宮花過來給我戴,你不說幫我謝謝,還往外推,你說你這丫頭,如今怎地越來越不會做事了?”
“姑娘快別說,這哪里是不會做事了?依我說,比我見過的丫鬟都會做事呢!”說著,周瑞家的便把盒子遞了過來,秋痕接過,遞給黛玉。
偌大個盒子里,只剩了最后一對兒,黛玉也知周瑞家的這一趟過來,是先送了給鳳姐,再府里的三春,自己這邊是最后一站。她原也不稀罕這些,便并不在意,拈起里頭的絹花,宮制堆花的款式,并不是她一貫會戴的式樣,卻還是笑道,“這真是的,是今年新出來的花樣兒吧?做得真好!”
說著,便交給了秋痕,“去放著去,改日再戴!”
周瑞家的見黛玉今日,梳了個矮髻,插一根海棠花點翠的頭花,另一邊插一根金嵌藍寶石蜻蜓簪,雪玉一般的皓腕上戴的是副玳瑁手鐲,樣樣兒看著是不出彩,可件件都是難得的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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