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兩個月過去,立秋時節漠北大將軍白展毅攜女白沐莞大破敵軍的好消息傳回京城。
隨后白展毅派人快馬送來的戰報上奏天子,稱此次戰役中其女白沐莞為先鋒立下功勞。因為北陵國尚有余孽賊心不死,唯恐戰事生變,他暫時無法脫身進京面圣,只得讓白沐莞代替他復命。
一時之間,天璽朝上下人盡皆知白沐莞巾幗之名,可謂是名聲大噪,尤其京城貴公子們紛紛想一睹其芳容。
是夜,月明星稀,初秋清幽的月光灑入東宮后院,空氣中凝固著濃重的血腥味久久難散。
書房里間宇文曄依舊在挑燈夜讀,他看上去安然自若。案幾邊的小香爐里燃起驅除腥味的檀香,香味裊裊飄出,頗為凝神靜氣。
隨著幾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閃入書房,案幾前早有防備的宇文曄氣定神閑,連眼皮都未抬。
于他而言這種行刺司空見慣,畢竟他十四歲起被立為儲君,眼紅眼熱背后搗鬼的人不在少數,大多不是真要殺他,而是有心刺探他的實力。
不多時,幾個蒙面人接連倒地身亡。
緊接著,身穿黑色夜行衣的青年男子收起染血的寶刀,原地拱手作揖,畢恭畢敬地啟道:“殿下安心,里外一共十個刺客,現下全部殞命。”
下手不留活口自然有原因,被派來暗殺的刺客皆是各家豢養的死士暗衛。一旦行刺失敗,他們絕不會抱著僥幸逃脫,即便沒有被一刀斃命他們也會自盡身亡,因為他們不愿受嚴刑逼供皮肉之苦更不會背叛主人。
宇文曄徐徐放下手中的毛筆,終于抬眼挑了挑眉,顯然已經見慣不驚:“無怏,你覺得今夜之事是何人所為?”
“屬下不敢胡亂猜測。”回話之人名叫無怏,今年二十有五,他是宇文曄私下豢養的暗衛統領,一向忠心耿耿且武功蓋世高強。
“本太子恕你無罪,你只管放心說。”烏黑的瞳仁動了動,宇文曄眼里散發出洞悉世事的敏銳光芒。
無怏斟酌片刻,接著壓低聲音開口:“大皇子嫉賢妒能,一向與您不睦,況且他曾經也出過手,屬下認為今夜的刺殺也有可能是他的手筆。不過太后娘娘那邊也不能不防。因此屬下拿不準。”
無怏適時住嘴,其實宇文曄心中早已了然。
要知道當今太后蕭氏并非皇帝宇文昊天的親生母親,而是嫡母。蕭太后乃是先皇的結發妻子,年輕時便是個極富智謀卻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奇女子。蕭家也是天璽朝的名門望族,曾經一度權傾朝野,無愧為先皇妻族。宇文昊天繼位后,因為忌憚蕭家的權勢,這些年明里暗里已經除去了很多蕭氏黨羽。可惜蕭家畢竟是百年世家,根基牢固,宮內蕭太后之尊榮屹立不倒,麾下勢力依舊不容小覷。
至于大皇子宇文程則是宮內霖貴妃所生,霖貴妃年歲漸長又軟弱無能,失寵許久。倒是宇文程素來以皇長子自居,暗地里拉幫結派,頗為不服氣宇文曄這個當朝儲君,渴望取而代之的野心這兩年愈發明顯。
“這幾年太后對外稱靜心禮佛修身養性,背地里可沒少給父皇添堵!她這個老妖婆當初一心扶持的五皇弟早已夭折,難不成她還想自己登基當女帝嗎?她若是再敢折騰風波,休怪我翻臉無情不顧表面上的倫理孝悌。”說到這兒,宇文曄咬牙切齒,眼底閃過轉瞬即逝的冷煞森然。
無怏下意識屏住呼吸,不敢輕易接話。
“對了,算日子,這幾天白沐莞應該快進京了?”宇文曄腦子一轉想點愉悅事,語氣不自覺緩和下來。對于那個久未謀面的少女,他心里總有莫名的期待。
這些天他一直命人暗中關注漠北的戰況,心底若有若無牽掛著多年未見的小姑娘。聽聞她戰事告捷還將代父進京,宇文曄竟然心存幾分殷切盼望。
說來,也許這就是緣分?
他的兒女情緣快來了。
講真宇文曄于女色十分淡漠,記憶中從沒哪個女子值得他上心掛懷。唯獨幼時模糊又清晰的回憶仿佛鐫刻在腦海深處,冥冥中讓他對白沐莞生出不由自主的關切。
無怏驚詫得怔了怔,他從沒聽見哪個女子的名諱能有幸從太子殿下口中提起。旋即忍不住偷笑一回:“殿下莫急,白小姐明日清早就進京。”
主仆多年宇文曄一眼看穿對方笑容中的揶揄,故意瞪了眼無怏,沉聲吩咐道:“趁夜色將這些刺客的尸首處理干凈,不必追查切莫聲張。”
無怏連忙斂容應是。
待一切處理完畢,宇文曄又喚來東宮管事王權仔細交代一番。末了,他居然決定去趟秋水閣。
眼見太子毫無征兆突然駕臨,秋水閣的侍女們皆是無比驚訝,面面相覷狐疑不已。自從他和葉詩瑩大婚以來,宇文曄只留宿過秋水閣一次,天沒亮他就急不可耐匆匆離去。平時他甚至很少來秋水閣小坐陪她敘話,因此太子妃和太子夫妻感情冷漠的事早已不是秘密。
“妾身拜見太子殿下。”剛剛沐浴完準備安寢的葉詩瑩穿著一件薄透的淺碧色真絲寢衣,秀發披散在腰間遮住了盈盈一握的腰肢。空氣中隱隱散發著她沐浴時用的玫瑰精油香味,余香很是勾人心魄。
宇文曄不由自主多瞥了她兩眼,隨后快速移開目光。身為男子,他不得不承認她的美貌絕無僅有,性情之柔順與他想象中也大不相同,但是不知為何他心底似有一塊堅冰不容她闖破。反之,她貌似也沒興趣誠心取悅于他,或者想要主動闖進他心坎。
不準備和她繞彎子,宇文曄抿唇片刻,忽然張口道:“本太子依稀記得白展毅的嫡長女白沐莞是你的姨表妹?”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明知故問,葉詩瑩內心一顫,微妙的預感鉆入心里,只能硬著頭皮點頭。
“本太子打算以你思念表妹的名義接她到東宮小住。”不是用商量的口吻,而是不容置疑的語氣。
葉詩瑩精致美麗的瓜子臉霎時間流露出驚異的表情,驚異之余,心中莫名有了一絲憂慮。她這些神情變幻轉瞬即逝,很快恬靜溫良的笑容已經在晶瑩的臉頰上綻放,但聞她丹唇輕啟柔聲說:“妾身謝過殿下成全,妾身的確很是思念白表妹。”
“如此甚好。”宇文曄勾唇一笑,十分滿意。難得太子妃如此識趣,倒是省掉他不少麻煩。只不過分明是他自己私心作祟,卻硬是被眼前的女子說成感激,這種滋味怪怪的一時說不清,總之不算美好。
宇文曄壓下心底諸多情緒,墨眸淡掃殿內一眾侍女,未等侍女悉數退去,他就猛然上前長臂一揮,將葉詩瑩打橫抱起。
“殿下……”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羞赧,葉詩瑩羞紅了玉面,壓根不敢注視他的俊臉。自然而然錯過了他略顯漠然疏離的神色,以及眼底的情不由衷。
“今夜本太子寵幸你。”說完,他玩味地挑眉,眼底和唇畔涌起的戲謔讓她深深閉上眼,任由他恣意縱情。
今夜,宇文曄第二次宿在秋水閣,沒人曉得他僅是為了還葉詩瑩一個人情。過了今夜,他許久都未再踏足過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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