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變故是發生在翌日晌午。
一連串的意外情急讓人無暇深思,因而險些步步錯,再無轉圜余地。
負責看管牢房的蕭練不知何時悄然打開了郡衙牢門,放出剩下未來得及處置的天合派余孽。這些江湖草莽各個有功夫,很快殺光了看守牢房的衙役。緊接著逃竄至城門口,守城的侍衛察覺不對勁,慌忙報告給張安江時已經遲了。
與此同時凌峰塵和白沐莞正在郡衙處理一件棘手事。午后那些被召集來郡衙的舉人一個個上吐下瀉四肢無力,嚴重的幾乎昏迷,顯然是飯菜出了問題。他們待在郡衙幫忙,衣食住行有專人負責,等閑不會出差錯,但凡有事也無一幸免。
白沐莞派人急召蘇州郡當地的名醫,替他們開方診治,忙乎了近兩個時辰才把人都救回來。眼看他們性命無虞,她才有空詢問大夫,為何如此?一番檢查,竟在泔水桶里尋到大量巴豆的殘渣。
將公廚掌勺的幾個廚子抓來拷問,異口同聲不知情,又交代早晨唯有參謀陶玉宏來過公廚借口看了菜肴。這陶玉宏是個食客,對美食頗為鉆研,常溜去公廚吩咐人給他多添幾道下酒菜。因此盯他的暗衛也沒在意,哪料到會鬧出這么大的風波。
“派人請陶參謀來!”說話時白沐莞坐在郡衙公堂上,這里已經許久不曾升堂斷案,案桌上的積灰厚厚一層。
一郡無首,官吏凋零,江湖草莽稱雄,真是害苦了蘇州百姓。如何對得起匾額上御筆朱批的“明鏡高懸”四個大字?
等了不久,回來復命的衙役倉惶道:“陶……陶參謀已經逃走了,不僅行囊收拾一空,他家眷的馬車昨晚就已出城。”
“混賬!”白沐莞氣得把驚堂木重重砸在案桌上,砰然聲響,令人心驚肉跳。
氣歸氣,她理智尚存,到底還是他們疏忽大意,輕易中了陶玉宏早有準備的圈套。逃出城又能去哪兒?即便陶玉宏背后有人相護,拖兒帶女,他也得逃得過重重關卡。
凌峰塵得知便下令全力搜查陶玉宏一家,不惜代價,先從蘇州郡直轄的縣城開始挨家挨戶搜尋,連酒肆、青樓、農莊等皆不放過。
是以當張安江急得滿頭大汗跑來時,白沐莞和凌峰塵已經安定心神。然而,他帶來的壞消息更令人震驚!
蕭練……
這個蕭字,果真是防不勝防啊。
張安江的年歲不輕了,他膚色偏深掩住了額角眉梢的紋路,此刻黃豆大的冷汗滾落依稀顯出老態,神色焦慮不見作偽:“那幫余孽硬闖出城,城門口打得膠著,兩位將軍快想想如何向殿下回稟罷。”
宇文曄原先疑心蕭練的身世,不僅遣暗衛調查,凌峰塵也親自查過,當時只查到他出身貧寒,從小生長在農莊。如今回頭細想,一個窮苦貧兒怎會習得那么好的武藝,險些武舉登科?
凌峰塵握緊身畔的長刀,對著白沐莞歉然道:“我領錦衣衛去城門看看,煩你去稟報殿下。”
這種時候儲君的震怒,他承受不起,興許她去還好些。
“凌統領資歷勝我,主持大局是應當的。”白沐莞不以為意,與他一同走出郡衙,才各自分頭。
不用她來稟告,宇文曄已得知消息。無怏也是識趣的人,見白沐莞進屋,連忙先告退了。
她靜靜站在他面前,強行平定如常,斂眸問:“殿下,該當如何?”
宇文曄欠身而起,看上去同樣是冷靜的:“死了多少人?”
“看守牢房的衙役全死了,城門一片混亂,凌統領帶著錦衣衛趕去了。”
錦衣衛是保護皇家的精銳,輕易不肯出動,因為突發混亂,凌峰塵總不能一人前去圍剿。可見事態緊急,已在他們預料之外。
“如果虎牙領著天合派未落網的余孽趕來,加上蕭練私自放走的逃犯,光靠錦衣衛和衙役能有勝算嗎?”宇文曄輕飄飄的話語,如有千斤重。
白沐莞心潮起伏,像是自我安慰:“不會的,他們不敢謀逆!”
他冷聲反問:“為何不敢?那些衙役有什么戰斗力,錦衣衛人數有限,即使你和凌峰塵以一敵十,想取我性命亦是最佳時機。”
“你懷疑是太后指使?”她剎那間俏臉雪白,不敢想象這一環接一環的謀算,除了蕭太后還能有誰?
旋即,少女否定道:“不會的,不會是她……近年江湖上三教九流橫行霸道,如今這般肆意妄為,殿下剛好給他們教訓!”
蕭太后遠在京師,即使她再神通廣大,一朝太后之尊的身份不容她放下身段與江湖幫派瓜葛。
見她心存僥幸,宇文曄不禁喟嘆,揭開血淋淋的殘酷面紗:“旁的太后不會,蕭氏會。為了構陷賀王,她不惜叛國通敵。”
是了,為達目的蕭氏不惜通奸敵國,引鐵騎踐踏天璽朝疆土,如此不擇手段的女子,豈會在意自貶身份利用下江湖中人?
這一刻的驚惶真實涌上心頭,白沐莞下意識攥緊他舒展的衣袖,大敵即將壓境的感覺讓人慌亂。她想起從前在漠北,每每號角吹響中軍帳時,她的父親總是披上戰袍,利落跨馬出征。來不及恐懼,更沒有遲疑,一軍主將無論多么危機時永遠能穩住軍心,也許她所向往的時刻真要來了……沒有父親庇護,獨當一面,用血肉之軀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別怕。”宇文曄擠出笑輕拍她的肩,“我已命人去取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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