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相安無事,后半夜里簌簌下起了小雨,打在屋檐之上,沙沙作響,夜風更涼。
花千樹躺在床上,眼睜睜地到了天亮。
寫著父兄名諱的盒子,一直在眼前晃。她一閉上眼睛,心就被狠狠地揪起來,折磨著她,令她幾乎要瘋了。
她實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無數次有了奮不顧身再次夜探刑部,盜走父兄首級的沖動。
她又不得不更加辛苦地忍耐下去。
甚至于盼著,誰能朝著她的頭頂來一木棒,讓她能昏迷過去,就不會再這樣難受。
早飯也沒有吃,核桃以為她不舒服,將早飯擱在桌上,就靜悄地退下去了。
房間里飯菜的香味逐漸變涼。
院子里有匆匆的腳步聲,徑直向著她的房間。
核桃慌忙迎出去,在外間說了兩句話,然后撩簾進屋,沖著花千樹回稟道:“姨娘,霍統領說官家來人了,指名道姓要見您。”
花千樹不由一愣,難道這樣快就事發了?
她暗自思慮昨夜里自己有沒有留下什么蛛絲馬跡?
黑巾蒙面,一身夜行衣,應當不至于暴露自己的身份。唯一遺落的,也就是那一顆普通的夜明珠。
對方應當不會這樣快就調查到自己頭上才是。
她滿心忐忑地起身,揉揉沉重的眼皮,揚聲問院子里的霍統領:“來的是什么人?”
霍統領略一猶豫,然后如實道:“柳江權。”
柳江權!
花千樹心底里一聲驚呼,自己怎么將他忘了?
柳江權如今是負責京畿守衛的步兵營將領,刑部出了事情,他消息靈通,一定會知道。
而自己昨夜里逃走之時,用了煙霧蛋,柳江權是知道的。當初自己研制的時候,折騰出來那么大的動靜,父親訓斥自己,還是他替自己求情呢。
果真是百密一疏,自己怎么竟然就忘了這個茬兒?
花千樹腦子里一團糟,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對,坐在床上愣怔了片刻。
霍統領在院子里小心地催促:“小人可是回絕了?”
花千樹一咬牙,撩開被子:“不用,我洗漱過后便過去,只管讓他等著。”
霍統領應聲,便去前院里回話去了。
花千樹在核桃的伺候下慢條斯理地收拾齊整,好歹用脂粉遮掩了一臉疲態。自己努力爭取時間,好平復情緒,思索對策。
直到前院里又有人來催,花千樹方才起身。
遠遠地,便聽到柳江權在同霍統領爭執。
“給本官讓開,否則按照妨礙公務罪論處!”是柳江權。
霍統領不卑不亢:“柳大人也不要忘記了,這里乃是王府,擅闖后宅,您也未免太不將我家王爺放在眼里。”
“本官是在執行公務,你確定要阻攔?”
“擅闖王府,可有朝廷圣旨?誰知道柳大人是不是在以公謀私?”
花千樹聽到一片刀劍出鞘的急促聲音,慌忙一腳踏入前廳,就是一聲冷哼:“柳大人這是到我王府里逞威風來了?”
柳江權扭過臉來,目光從她微微浮腫的眼皮上滑過,意味深長地問:“看起來你昨夜睡得不太好。”
花千樹摸摸自己的臉:“這大早起的,你是來給我請安來了?雖然我身份不夠尊貴,這輩分倒是的確比你高。”
柳江權眸光閃爍:“將下人全都屏退,我有話問你。”
花千樹一口回絕道:“別啊,你我現在可都是有夫之婦,孤男寡女的,待在一塊可不合適。”
柳江權壓低了聲音:“你確定嗎?我只是想幫你。”
花千樹一想起昨夜里看到的那撕心裂肺的一幕,頓時就怒火中燒,一聲冷笑:“我受不起!你不害我就已經是謝天謝地。”
柳江權面上有些受傷,抿抿唇,將自己身邊帶著的人全都屏退下去。看一眼霍統領,霍統領后退三步,也將王府侍衛屏退。
廳中只剩下三人。
柳江權開門見山質問:“昨夜里你去了哪里?”
花千樹眨眨眼睛:“你這是公辦還是私事?若是只是你自己好奇,那么請恕我無可奉告。”
柳江權深吸一口氣:“那好,那我就以步兵營統領的身份問你,你昨夜里去了何處?”
花千樹歪歪頭:“既然是公辦,來此為了什么案子?可有簽文?畢竟我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婦人與你步兵營扯不上什么干系。”
柳江權被她一句句話毫不客氣地頂回去,再次深吸一口氣:“昨夜里刑部進了賊匪。”
花千樹“噗嗤”一笑:“這賊也真笨,偷東西不去富得流油的戶部,跑去刑部做什么?”
“因為,這賊匪想要偷的不是金銀,而是花家的卷宗!”
花千樹身子一震,望向柳江權:“你什么意思?”
“昨夜里,那賊匪闖進卷宗室,盜取花家一案的卷宗,然后就地焚毀了!”
“胡說!”花千樹脫口而出,然后下半截話生生地卡在了喉嚨里。
她昨夜里分明就沒有找到那卷宗,怎么可能焚毀?
柳江權這是在套問自己的話。
“胡說什么?”柳江權驟然間瞇緊了眸子,像豹子一樣危險。
“花家如今只有我們姐妹二人僥幸幸存,世態炎涼,人人避如蛇蝎。誰會冒著那么大的性命危險,跑去刑部盜取我家的案件卷宗?再說了,他盜了卷宗又為什么就地焚毀?深更半夜的,就不怕泄露自己行藏?如此漏洞百出的借口,不是胡說八道是什么?”花千樹立即反駁道。
“可是,我說的這是事實。”柳江權緊盯著花千樹的臉:“也正如你說的,花家只有你們姐妹二人幸存,所以,我認為,除了你們姐妹二人,應當不會再有他人。”
“可笑!”花千樹努力保持鎮定:“漫說我們沒有那么大的本事,就算是有,我們盜取并焚毀卷宗做什么?”
“你或許沒有,但是,七皇叔有這樣的本事。畢竟,這煙霧蛋可不是誰都會制作的。”
“什么煙霧蛋?”花千樹裝傻。
“昨夜里賊匪逃走的時候,丟擲了兩顆煙霧蛋。”
花千樹恍然大悟:“就憑借那個,你就認定是我?你可不要忘記了,那個也是我跟別人學的。街頭巷尾,耍雜耍變戲法走江湖的人誰不懂其中門道,你自己井底之蛙,沒有見識罷了。”
柳江權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看起來好似勝券在握:“可是,你知道嗎?盛放義父首級的盒子被人碰觸過了,上面的灰塵痕跡特別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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