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江權急匆匆地換好喜服,洗漱齊整,便去了前廳。
前廳逐漸熱鬧起來,有賓客來往。
勁王見了他,不滿地冷哼一聲。
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
他現在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寄人籬下。
所以,前幾日里,他壯著膽子向勁王提出,與夜幕青大婚之后,希望能搬到花府居住。
勁王為此大發雷霆,說了許多不入耳的話。
不斷有賀喜的賓客極熱情地向著他拱手道喜,他將笑意堆砌到臉上,都有些麻木了。
他趁著沒有人注意的時候,撣撣衣服上的皺褶,極是注意自己今日的儀表。
一會兒她要來,他柳江權一定要容光煥發,玉樹臨風,賽過她身邊的男人,讓花千樹為她的選擇生出一絲懊悔來。
夜放與花千樹來得比較遲,老太妃一再強調,花千樹身懷有孕,最好錯過新人拜堂的吉時。
他與花千樹走進勁王府的時候,柳江權與夜幕青已經在司儀官的唱聲里跪在了勁王夫婦的腳下。
二拜高堂。
大殿里喧鬧,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這對新人身上,兩人靜悄地走進來,誰也沒有驚動。
柳江權似乎是有感應一般,在直起身來的時候,就扭臉望向了自己身后。
今日的花千樹與往日不同。
她原本就生得妖嬈,不是溫婉端莊的良家婦女樣貌,不需要其他顏色的點綴,哪怕是布衣荊釵也令人一見便骨、酥肉麻。
今日的她,一身素白如雪的曳地長裙,只在袖口裙擺處點綴了幾朵粉白色的相思樹上的絨花。墨發松松垮垮地挽就高髻,有幾縷秀發隨意地披散在肩上,發髻間沒有金釵玉簪,只是隨意點綴了兩朵相思絨花。打扮得不能再隨意,透著慵懶,就好像,從相思樹下醉夢初醒,鬢間,裙擺上,都落滿了花香。
要想俏一身孝。
冰做的肌膚,玉雕的容顏,禍水做成的皮肉,妖媚堆積的骨頭,舉手投足間的風情渾然天成,卻因為了這一身的裝扮,使得妖精一般的人,生生超凡脫俗,如同瑤池仙子。
她身邊的夜放,依舊是一身薄煙色錦緞長衫,挺拔如松,氣勢猶如庭岳。
二人手挽手,立在那里,花千樹就是那虛幻飄渺的山間白練,夜放就是頂天立地的蒼勁青山。
柳江權一時間愣怔。而喜慶熱烈的喜堂上,驟然出現這一抹不一樣的顏色,也令堂中賓客紛紛側目,一見之下便不能移目。
司儀官也因為一時的驚艷,嗓子眼打了一個磕絆,然后慌忙斂神,扯著嗓門揚聲唱和:“夫妻對拜!”
流蘇遮蓋下的夜幕青將一口銀牙咬碎,不悅地一聲輕咳,拉回了柳江權的思緒。柳江權躬身的動作有點木然。
夜放半低下身子,伏在花千樹的耳邊低聲玩笑:“總算是明白,為什么夜幕青會對你恨之入骨了。柳江權只消看你一眼,就像是丟了魂魄一般。你說,你要是這時候站出來,大喊一聲嫁給他,他會不會奮不顧身地跟你走?”
花千樹搖搖頭:“在他的心里,權勢第一,女人第二。他對于我,也只是殘存了一點不甘心而已,他若是得到我,也許一樣是喜新厭舊,棄如敝履。”
“我不信。”夜放煞有介事地搖頭。
“要不,我喊一聲試試?”花千樹狡黠地眨眨眼睛,立即上前一步。
還沒有張口,夜放便使勁地暗中捏了捏她的手,磨著牙根:“你敢!本王也是要面子的好不?”
花千樹抿嘴一笑,光華蕩漾。
一旁的賓客都看得癡了。
都說敝帚自珍,自家這把笤帚看來還是藏著掖著比較好。
夜放眾目睽睽之下便將手環上了花千樹的腰,宣示著自己的主權。
柳江權握著彩綢的手緊了緊,青筋暴突。
司儀官高聲唱和著:“禮成。”
賓客歡聲笑語地祝賀,勁王夫婦起身,招呼著賓客入席。
夜放擁著花千樹,從夜幕青跟前走過,夜幕青一把撩起鳳冠之上的流蘇,沖著花千樹微微勾唇:“我以為,你今天不敢來了呢。”
花千樹微微一笑:“皇叔納妾,你們送上那樣一份大禮,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們自然要來。你們兩人的喜酒,更是要喝。”
“你也知道你今日是來賀喜,穿著一身的孝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家里有喪呢。”
“我家里的確有喪,二十多條人命,郡主應當不會忘了吧?”花千樹意有所指地道。
“私通外敵,賣國求榮,罪有應得......”
“慕青!”柳江權不悅地沉聲打斷了她的話。
夜幕青譏諷一笑:“怎么,我說的不對嗎?這罪名別人或許不清楚,你是心知肚明的。”
柳江權的臉色很不好看,可是也不做辯駁:“賓客等著我們敬酒呢。”
夜幕青望一眼柳江權,又看一眼花千樹,陰冷一笑:“一會兒你可要多吃幾杯喜酒,嘗嘗我勁王府的喜酒滋味如何?是不是百轉千回?切莫心虛,做了逃兵。”
“那慕青郡主可記得快點啊,你可知道,我酒風不太好,一會兒若是喝多了,沒準兒就口不擇言了呢。”
“等著!”夜幕青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就連臉都有些猙獰。
一拽身邊心不在焉的柳江權:“走!”
怒火熊熊。
花千樹突然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一個人,演好一會兒戲不難,要想演好一輩子,那就是難上加難。
夜幕青在柳江權面前裝了這么久的溫柔善良的解語花,終于不耐煩,露出了她原本的本性來了吧?
她就是這樣的幸災樂禍。
夜放幽幽地道:“你為了一個男人同別的女人宣戰,斗得好像一只花公雞,我突然有點吃醋了,你也不安慰安慰我。”
眼神間竟然頗多哀怨。
花千樹不滿地瞥了他一眼:“我為了你,天天在府里同一堆花公雞爭得頭破血流,怎么也不見你安慰安慰我?”
夜放像鳳楚狂那般揉揉鼻子,自知討了一個沒趣:“當我沒說。”
攥緊了她的手,便在下人的引領下入席。
夜放身份尊貴,又是新娘子的親叔叔,所以這席位,就自然是安排在最為尊貴而又醒目的位置。
而花千樹......
下人為難地道:“請夫人隨我到末席入座。”
夜放只淡淡地掃了那人一眼,便拉著花千樹徑直坐下,理也不理那下人。
下人有些左右為難,還未開口,就已經有人上前向著夜放搭訕,佯作有意無意地詢問花千樹的身份。
無論是誰詢問,夜放也只淡然回兩個字:“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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