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沐江距離春惠府城南方大約百里外,便是一道長長的蜿蜒江段,其兩側依偎著山丘,江面雖不是整江最寬處卻也寬超百丈,且此處江段絕對是春沐江最深處,水勢也較為平緩。
在江底層層如迷宮般的水草石巒之下則另有神異,一個外部幽暗的巨大氣泡附著于江底,這氣泡之上同樣滿是砂石水草,可氣泡之下內有乾坤。
一座比之春惠府外江神祠規模更勝一籌的府邸坐落于此。
整座府邸雖然有的是鵝卵堆砌有的是山巒巨石斧鑿,卻擁有一種融于一體的恢弘氣勢,類比凡塵建筑,同樣有亭臺樓閣,同樣有大殿大室。
在后院中心的一處巨大軟沙地上,一條無鱗的白蛟愜意的躺在上頭小憩,單從外形看,除了無鱗,此蛟已經極為接近真龍。
若非白色的龍須偶爾一甩會帶起一陣細微的氣泡,有凡人肉眼能看到此府,還會以為并沒有水,可見此處府邸所蘊之水是多么通透。
府邸氣泡的入口處,一塊帶著微微熒光的晶瑩牌匾橫于高處,上書“春沐府”三個筆畫工整的大字。
有一只老龜正馱著美酒游到此處,背上的十幾壇美酒都被水法束縛使之不會飄走也不會被江水浸透。
老龜四足剛剛在江底落下,就有厲聲傳來。
“止步!此乃江神府邸,不得擅闖!”
一左一右兩道幽暗的影子逐漸顯現出身形,是兩個連面部在內周身發青,有利齒獠牙的人形怪物,長長的頭發漂浮于頭頂水流中。
“兩位夜叉大人,是老龜我,是老龜我!”
老龜連忙將背上的美酒卸下,由水流托著懸浮在前。
“這是來自大貞各地的上好美酒,除了千日春,也有那醉今宵和杜康,具是好酒啊,老龜得之特來敬獻給江神老爺,還望夜叉大人通融匯報一聲,好讓老龜能見上江神老爺一面!”
老龜仰起身子,在浪濤水藻間前足抱籠學人作揖。
“老龜,你還不死心,江神老爺在打盹,我們可不敢隨便打擾!”
“夜叉大人,您貴人多忘事,江神老爺每年入夏游江,夏至已經迫近,定然是醒了的,求夜叉大人通融,喝上好酒江神老爺也開心的!”
老龜不斷拱手,極盡口舌之能,終于將兩位夜叉說動。
“那好,你且等著,容我去稟報!”
說完這句,其中一個夜叉向后隱匿,在水流中慢跑,進入了江神府內。
片刻之后,白蛟所臥沙庭處,夜叉剛剛到達,白蛟就呢喃著開口。
“是那龜又來了?”
夜叉趕忙低頭拱手。
“回老爺的話,正是那老龜,今年又駝來諸多美酒,說是來自大貞各處。”
體長二十余丈的白蛟雙眸睜開一條縫隙,露出內里的琥珀色幽光。
“喝他這么些年的酒,今年就見他一面吧,你去領他進來!”
“是!”
夜叉告退之后便快速跑回府門處。
“江神老爺讓你進去,隨我走吧!”
老龜聞言大喜過望,不斷道謝中拽著美酒一同隨著夜叉進入江神府邸。
這府邸中雖有亭臺樓閣,但卻分外冷清,好似只有老龜和夜叉在前行,而看不到別的魚蝦之輩。
“老爺龍氣太盛,知曉尋常水族在待久了這會極不自在,令他們多在別府生息,所以這看起來比較冷清。”
夜叉像是知道老龜在想什么,這么解釋了一句。
待到越來越接近后院沙庭,老龜也感覺到越來越有壓力,在越過一個大門庭之后,眼前是一個屏風,視線往兩側掃去,已經能看到那可怖的龍軀。
“老爺,黑背老龜帶到,屬下告退!”
看到夜叉行禮又退走,老龜一個激靈,趕忙在對著屏風行禮。
“春沐江黑背老龜烏崖,拜見江神老爺!”
“嗯…過來說話!”
白蛟語速緩慢,老龜趕忙拽上美酒爬繞過屏風,心神一滯之下見到了一整條白蛟。
“烏崖這名字是你自己起的嗎?”
白蛟雙眸微開,幽光之下令老龜不敢動彈。
“回江神老爺的話,正是老龜自起之名。”
白蛟之首微微抬起,龍嘴咧開露出其內冷鋒,讓老龜有種即將被吞吃的窒息感,龍蛟之屬可是很有可能這么做的。
“你這老龜,雖久修不得精進,卻也精通仆算,難道不知究其根本,我這落鱗之蛟較你也不過強上三分罷了。”
老龜匍匐在地,前足下壓龜首杵地,好似叩拜。
“江神老爺,您知曉我妖族之苦,眼真真看著自己空耗余壽,除了求您指點一條路,老龜我已經沒有辦法了呀。”
看著這老龜不斷叩首,白蛟神色卻無變化。
“你這些年也算助過一些凡人平步青云,為此不惜頻頻卜天而告,可有人回報與你啊?”
白蛟的問題讓老龜沉默了。
“我是可以幫你在祠廟立一龜像,借香火民愿之力助你化形,可你知曉這樣化形的代價嗎……”
白蛟說話間抬起蛟龍之首,望著老龜龍須舞動。
一壇千日春懸浮起來,封泥自動打開,又晶瑩酒液飛出,被吸入龍口。
“酒還是不錯的……”
正在這時,一道玄黃之氣好似水中游動的煙霧,自府邸上空浮現,白蛟心有所感才剛剛轉頭望去,這氣息就沒入了蛟龍頭頂,一陣暈眩感傳來。
“唔……”
沙庭水波驟然膨脹,細沙猶如遭受爆炸沖擊,在通透的水流中朝著四面漫天掀起……
老龜四足死死抓地,卻依然被水流沖擊得向后滑移。
眼前的白蛟好似喝醉酒一樣在前方搖來晃去。
‘這酒勁這么大?’
這個荒唐的念頭才起,就被老龜自己否決了。
這府邸風波大約三四五個呼吸之后方才結束,白蛟依然有些搖晃著腦袋神志模糊,猶如凡人被重棍打了一下頭。
老龜已經滑到了庭院角落,戰戰兢兢不敢動彈,前方龍氣威勢不斷彌漫讓他倍感壓迫。
“老爺,您怎么了?”
有夜叉自外頭趕來,聲音分外驚愕。
“我也不知曉……只覺得驟然間如遭重擊頭暈眼花……”
白蛟甩了甩腦袋,隨著越來越清晰,更有種奇特感覺升起,看了看老龜和夜叉。
“你等且在此候著,我去去就回!”
說完,白蛟龍騰舞動,排開水波頃刻間就游出春沐府,化為一道虛白淺影朝北方游去。
大約一刻之后,春沐府近處江段某處水浪“轟”得炸開,有肉眼不可見的模糊龍影化為流光升騰而走。
邊上一艘樓船上有不少人驚愕萬分的看著遠方江面莫名炸開的大浪。
又過去片刻,一名年過半百衣著富貴的老者跨入了江神祠主殿,視線在周圍香客人流中掃來掃去未能發現什么,最后走到神像前的大香爐中查探,視線在一瞬就死死盯住了一炷香。
此香已經被其他香斷擠到了角落并傾倒在了香爐中,可以見到香身僅僅燃燒了一小節就已經熄滅。
“這位施主,請不要擋著其他施主上香,施主你干什么,當心江神老爺降罪!”
廟祝本來還好言相勸,卻見到那名富貴老者居然把手伸向了香爐。
老者充耳不聞,只是手指剛剛觸碰到那節香,其香身就化為焦黑粉末消散無蹤,連灰燼都沒剩下。
“這位施主休要無禮,快快把手拿出來!否則…”
這會廟祝已經過來,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眼前老者一把抓住了手臂。
“廟祝我且問你,方才有什么特殊之人在此上香,他長什么樣,什么時候走得,往何處去了?”
略微激動之下,老者須目間散發一股攝人心魄的氣勢,嚇得廟祝口不能言,周圍香客也頓時鴉雀無聲。
良久之后,老者才顯得頹然,放開廟祝的手。
“你又怎可能知曉呢……”
而江神祠外的遠處,計緣也是駭然的望向那里,那老蛟趕來的時候氣息幾乎是毫不掩飾,仿佛就是在想誰宣告一句“我來了”。
“呼……還好早走一步……”
計緣揉了揉胸口,最后望了江神祠一眼,趕緊加快腳步進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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