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青和胡云雖然不明白計先生搞什么名堂,但知道計先生做事一定是有自己道理的,見計先生催了也就趕緊跟著一起走。
回去的時候感覺比來時快了一些,回到老樺山的貨道后已經能看到一些趕著牛車驢車馬車,載著貨物行李或客人來回的隊伍,如計緣和尹青般步行的自然也不少。
走在路上,胡云頻頻看著計緣手中拎著的荷葉包,記得這幾片干荷葉還是在九道口縣里買餅子時從店家那要的,沒想到是用來裝魚的,赤狐本能的覺得那魚兒不簡單。
而尹青則除了偶爾看看計緣手中的魚,還頻頻看計緣背后,走了一陣見邊上恰好沒什么行人車馬,他就忍不住小聲詢問計緣。
“計先生,您剛剛手上出現的那把劍呢,怎么現在又不見了?”
尹青瞅瞅計緣背著的布包袱,這么個小包顯然是塞不下一把長劍的,形狀也不對。
“你說青藤劍啊,此劍不愿也不可輕示于人,藏在看不到的地方了。”
“哦…”
計先生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就等于是不想細說,尹青也就作罷了。
“不過那寶劍真好看,青翠青翠的感覺好靈動,一瞧見就知道絕對是把神兵利器,對吧計先生?”
計緣笑了下還沒來得及說話。
“嗡……”
一陣劍鳴聲就隱晦的響起,尹青和胡云耳中升起淡淡的耳鳴,視線也不由左右看看,卻沒能發現這奇怪感覺的源頭,只有計緣“嘿嘿”了兩聲不再做聲。
老樺山這條貨道沿山側地勢平緩的位置開鑿,穿梭到另一端的渡口并不需要費多大勁。
即便計緣和尹青只是正常人的步行速度,在正午前也到了山外小順河邊的渡口。
尹青的書箱內還存有在九道口縣城買的餅子和點心,所以他們并沒有打算在渡口的店鋪酒肆內吃飯,而是直接去找渡船。
當年計緣來這渡口的時候時辰尚早,現在則正好是渡口繁忙的時間,都是上貨卸貨的船工和招攬客人的船家。
碼頭這種地方的氣氛讓趴在書箱上的胡云有些緊張,尤其是那些肌肉結實的船工光著膀子墊著皮墊扛著木箱和大框“嘿喉嘿喉”的上下,給狐貍一種莫名的壓迫感,總覺得這箱子會來砸自己,也怪尹青有事沒事講鄉人一起打精怪的故事。
計緣帶著尹青在渡口上走來走去,尹青覺得計先生是在找什么。
“計先生,您在找什么東西嗎?”
計緣前后走了一圈,沒能找到當年那條小客船,也不知道是那船家父子不做這生意了,還是已經出船恰好沒遇上,應該是后者居多。
面對尹青的問題,計緣笑了笑。
“沒什么,隨便看看,你們兩是想坐大船還是小船啊?”
“大船!”“小船!”
一前一后兩個聲音響起,尹青和胡云罕見的意見不同,尹青想坐大船,胡云則想坐小船。
尹青轉過頭,恰好對上了一張略顯忐忑的狐貍臉,楞了一下對著計緣改口道。
“計先生,還是坐小船吧,人少清靜。”
“好,那我們就坐小船!”
領著尹青走到直接走到一條同當年那船家父子樣式差不多的小客船邊上,計緣對著臉上罩著草帽在甲板上打盹的漢子招呼一聲。
“船家,這船去不去春惠府啊?船家……”
叫了兩聲,這船家才拿開草帽直起身子來,看看站在碼頭岸上的計緣和尹青,看起來像是兩個讀書人。
“船家,去不去春惠府?”
計緣又問了一遍。
船家漢子撓了撓臉又撓了撓頭,顯得有些閑散的回答一句。
“包船二兩,等客并資也可,限坐八人。”
看看這漢子一身隱晦的氣血藏于身內,應該是個武功不俗的練家子,但這溢價可有點多了,計緣擺擺手。
“二兩?這稽州無災無劫物資充沛,不至于船費就漲這么多了吧,包船貫二百文再包船上餐食如何?”
船家探出身子在河邊捧了把水洗洗臉,定睛看看岸上。
“喲,還是個懂行的,這樣吧,客官要是立刻包船就走,那就貫二百文,若是準備等一等并資船客,那最后總資費就貫四百文,怎樣?”
計緣點點頭。
“好,那直接開船吧,我們包船!”
“好嘞,客官爽快人,哎哎這位公子且慢,當心當心,我給您搭跳板!”
聽到計緣準備爽快包船,漢子態度熱絡了不少,忙著將船上木板搭好,方便尹青踩著跳板上船。
尹青背著書箱上船的時候,船家也伸手扶一把,只是在尹青才踏上小舟的時候,胡云就從書箱上跳到了船上。
赤狐雖然分量極輕,但落到船板上的時候,這船家漢子還是眉頭一皺,下意識的朝周圍看了看,然后才招呼計緣上船。
“船家,這船工只有你一人?”
計緣在船上來回看看,內倉那頭也并無第二人,這樣的話豈不是無人可輪換。
“嘿嘿,就在下一人,放心吧大先生,別人三日我也三日,別人五日我還是三日,慢不了的!”
說話間船家漢子已經把碼頭繩索解開,用竹竿子將小船撐得漸漸離開碼頭岸邊。
“坐穩了坐穩了,開船咯!嘿喲”
船家漢子身上氣血猛升,運勁搖櫓的時候身上肌肉分明,整個小船猛烈左右搖晃著離開碼頭向外駛去。
尹青在船上重心不穩,趕忙在艙內凳子上坐好扶穩,就連第一次坐船的赤狐也是趴在凳子上前后爪抱著凳面。
也只有計緣穩穩站在倉前望著這小順河的河面,身形連晃都沒晃動一下,引得后面那船家瞇起眼睛細瞧一陣,暗道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這漢子搖櫓的勁顯然比當年的老船夫要大,下午的時候就已經到達了小順河與春沐江的交匯口。
不過和當年的船家一樣,小船也在這里停留,那漢子從從后邊走到前頭,從船艙里取了一把長桿魚叉,魚叉柄上還連著一條長繩。
“兩位客官請稍等,這入江口大魚多,今晚上的餐食就指著這兒呢!”
尹青和胡云都難掩好奇,走到外頭看著漢子怎么叉魚,計緣也笑著站在桅桿邊上。
過往還有一些小船大船經過,也有的小船在此處停留,或撒網或拋竿。
船家漢子凝神注視著水面,透過波光粼粼探究水下的微弱變化,若是新手可能會因為光線折射無法判斷深淺位置的魚在哪,可對于這船家來說顯然不成問題。
“計先生,他怎么站著不動啊。”
“噓…看著好了!”
計緣話音剛落,船家漢子就猛然動了,渾身肌肉好似剎那間隆起,帶著猛烈的氣勢摜出魚叉。
嗖“砰…”
水花濺起,魚叉飛出一丈斜著射入水中,一丈長的魚叉只有一掌的叉柄露出水面。
“哈哈哈……中了!”
漢子笑了一聲,快速往回拉繩索,片刻之后,一條還在抖動的大白鰱被扯了上來。
“好身手!”
計緣夸贊一句,尹青也是直呼“厲害”。
稍遠處還傳來零星掌聲,順著聲音望去,剛好有大船經過,上頭有船客也看到這一幕,早遠遠的鼓掌叫好。
“嘿嘿嘿,過獎過獎,水上討生活嘛!”
船家漢子并未收手,覺得一條白鰱還不夠吃,將白鰱從剛叉上取下放在一邊木盆里,再次舉叉凝神。
這畫面,讓計緣莫名的就想到了閏土和猹,姿勢和上輩子課文上的配圖一樣一樣的。
一條四五斤的大白鰱和一條差不多大小的草魚,就是漢子的收獲,隨后就興高采烈的回去搖櫓,將船駛出了入江口,往著春惠府方向前行。
今天江面上沒什么風,船帆也沒什么用武之地,但船家漢子搖櫓的勁頭卻從頭到尾一分不減,很有種準備直接搖到天黑為止的架勢,只是到了春沐江上的某個位置,計緣就喊停了。
“船家,停一下船!”
“啊?客官要是尿急,直接就在船頭沖著江面解決便是,面朝岸上,那頭都是林子荒野,沒人會見著的!”
計緣哭笑不得。
“船家,我并非是要解手,今晚我們就在此處休息一晚,明天再走吧!”
“啊?”
船家漢子看看天色,有些莫名其妙,以他搖櫓的速度,完全可以再行船好長一段路才拋錨的。
計緣拱了拱手解釋道。
“當年經過此處江段,發生過一些趣事,此時觸景生情,想要如當初那般在此待一晚,勞煩船家行個方便。”
船家漢子在后面撓了撓頭,也回了個禮。
“行行行,您是金主,想怎么著就怎么著!哎,讀書人就是麻煩……”
前半句回答響亮,后半句細聲嘀咕著抱怨,全都一字不落的聽在計緣耳中。
既然計緣執意要求,船家也就拋錨停船在這里,提前開始處理起兩條魚,然后拎出爐子準備餐食
落日前,船家已經準備好了餐食,兩道魚都是蒸魚,加了姜片和一些船家自備的醬料,只不過在擺好飯菜之后,計緣又向船家借了爐子和砂鍋,說是要拎到船頭燉湯。
船家好奇之下也去瞧了一眼,發現一大鍋水里頭就兩條巴掌長短的銀色小魚,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可能那書箱里有個小缸什么的吧,似乎魚還是活的,雖然入水的時候翻著肚皮,但腮幫子和魚鰭還偶爾會動一動。
“呃,客官,要我幫您處理一下這兩條魚么,魚鰓和內臟什么的……”
“不用不用,這樣便好!”
計緣笑著回絕船家好意,也令后者哭笑不得,心中直道‘這些書呆子果然是書呆子!’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船艙里計緣、尹青和船家端著碗吃飯,胡云趴在桌邊嘴饞得干瞪眼,偶爾尹青“不小心”掉一塊魚肉下去的頻率,完全不能滿足赤狐的胃口。
有一點船家十分高興,那位姓計的先生居然在吃飯的時候拿出了一壺千日春,這種名酒可不便宜,喝的船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畢竟這酒比船費還貴。
吃得差不多了船家去船頭小解,尹青才趕忙盛滿滿一碗飯,淋上帶著醬汁和魚肉的湯汁在上頭,插上勺子放到一邊凳子上。
胡云以閃電般的速度,用爪子抓著勺子,渾淪吞棗的往嘴里扒飯,吃得那個叫香,這種被吊了這么久胃口再偷吃的感覺,簡直不要比在寧安縣吃正餐美味太多。
船家漢子解完手到另一側舀點江水洗洗手,然后走到船頭給那爐子添了點柴炭。
“味道還挺香的…那計先生好像沒放什么調料吧……”
漢子鼻子動了動,忍不住用袖口裹手防燙,掀開一絲砂鍋蓋子看看里頭。
頓時,一股濃郁的香味從里頭溢出,聞之好似渾身酥麻,再看看里頭,兩條魚居然已經不見蹤影,只余下銀白透明的一鍋湯。
“嘩啦啦……”
周圍江面上突然有一陣水聲傳來,船家被驚醒,立刻莫名心虛得蓋上了蓋子,看看幾丈外的江面,波紋正在緩緩散去。
“嘩啦啦……”
這次聲音在船頭前方,船家猛然越過幾尺距離,望向水紋方向,隱隱窺見有青光一閃而逝,而那水紋攪動的動靜也不小,絕不像是尋常的魚。
即便身懷武功,船家也心里發毛,莫不是真有水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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